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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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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王妃坐在前厅里,脸上愁云密布。
窦离脸色苍白,一双眼睛满是阴鹜。
贵妃与余姚公主也是一夜不曾睡,派人在宫中寻了几遍,角角落落都仔细找了一遍,还是不见人影。余姚公主更是深夜带了匕首闯进含英殿,闹出好大的动静,非但没找到人,还被金阳公主告了一状送去大相国寺思过。
郑王妃从腰间取出一块帕子,放在茶几上,说:“有宫人在揽月台附近捡到了这枚坠子,月瑶说是余宁珍爱之物。”
窦离垂眸看去,小心地将坠子放在手心,这是他前几日才送给她的耳坠,他自然记得清楚,普天之下没有第二对,如今只留了一枚,另外一枚不知道还在不在她身上。
“是她的。”
郑王妃心口微滞,不知怎么开口,思索了一会儿又说:“贵妃派了几个身手好的内使驾了绳索下去寻,山谷里漆黑一片,来的人只说下面有一条暗河,只怕……凶多吉少。”
“贵妃还说了什么。”
郑贵妃叹了口气摇摇头:“贵妃说天亮了之后会再派人下去探,倒是月瑶向我一起一件事。她说太阳下山前,曾与余宁一起散步,见有侍卫五人一组巡防,兴许能查到什么。”
窦离缓缓起身,脸上依旧没有波澜,他穿着青色常服,眼神明灭不定:“我知道了,此番劳烦表姐了。”
“你有什么打算吗。”
他握紧了那枚坠子,喃喃开口:“先把人给找回来,随后……再做打算。”
明书跟着他一路向书房走去,只见窦离阴沉着脸,眉头紧皱,眼神透露着陌生的寒意,似要将人吞入腹中。这般杀气,明书根本不敢开口劝他。
窦离推开房门,忽而一手放在胸口,一手扶着门扉,猛喘了几声,呕出一大口血,摇摇欲坠。
明书大惊失色,慌忙将他扶到榻上,回头喊道:“成山!快去找大夫!”
那枚坠子在他的手里划出一道不深不浅血痕,他却不觉得疼,看着那沾着他鲜血的耳坠,喃喃道:“大意了……”
“公子你可千万不能倒下,夫人的生死全仰仗公子了!”
窦离平复了一下气息,用帕子拭去嘴角的鲜血,说:“既然有暗河,又是通向宫外,西北处便只有汴渠了,你让探视司沿着水域暗中查访,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我找回来。”
“是,公子放心。”
明书见成山拖着一个上了年岁的大夫往院子走来,吩咐了成山几句,就拿上佩刀,匆匆出门,骑上马往探视司飞奔而去。
余宁失踪一事,宫内宫外都缄口不提。贵妃只对外说是有件首饰落在山谷里想要巡回,余姚公主与金阳公主向来不和,打闹也是常有的事情,至于郑王妃那边,她心里明白窦离言外之意,只说是听说贵妃当夜又疼发作去看看她,并没有说其他的。所以许多人都只当是余宁在内宅养病而已,并不知道其中曲折。
余宁醒过来时躺在一件简陋的农舍里,南面开了一扇窗户,用木棍支起了窗子,有暖风进来,微风里还漂浮着柳絮。
她掀开被子,支起身子,见身上换了粗布衣裳,猛地起身让她脑袋疼痛不已。这是哪儿,为什么会在这里。
“姐姐你醒啦?”
余宁听见声音抬头看去,见是一个十二三岁半大的小姑娘,她的脸生的白净,眉宇有着孩子的天真之气,一双眼睛散发着惊喜的亮光。
“阿娘!姐姐醒了。”小姑娘跑到门边大声喊着,待听见了回应,就跑到余宁身边:“你可终于醒了。”
她见余宁盯着身上的衣服,忙说:“姐姐别在意,衣裳是我娘亲给你换的,你被水冲到岸边,飞燕姐姐发现的你,是她将你安置在我家里的。”
“飞燕姐姐?”余宁看着这个陌生的孩子,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她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她从高台上跌落,之后的事情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只依稀记得醒过来时趴在一块浮木上,顺流而下。
“姑娘醒了?”来人是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岁月在她的脸上刻下了风霜,干净的脸上浮现笑意。她从门外的药罐里倒出一碗汤药,递到余宁跟前:“来,这两日你迷迷糊糊发着烧,汤药也是硬灌下去的,今日醒了就好。”
“姐姐,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你是从水里来的洛神吗?”
余宁看着这孩子清纯的笑容,一时也觉得喜欢,因说:“若我是洛神,自然有仙法护体,如何还要喝着凡间的汤药呢。”
一句话逗得妇人一笑,只觉得这姑娘性子沉稳又落落大方,猜想不是那小门小户出来的,一时也好奇开口问:“不知姑娘家在何处,为何会落到水里。”
余宁虚弱一笑,不知该怎么说那惊魂一幕,只怕说出来也没人信。
“我……我家在汴京,”余宁深思间,不知该如何形容,因为公主要杀她所以才落水的?不妥,只怕要吓坏这对母女,只说:“本要回淮安老家,谁知遇到一些琐事,乘坐的船只遇到狂风,我不慎跌落了甲板……”
“原来如此……只是汴京离这儿着实有些远。”那妇人有些担忧地说:“这儿也只是个小村子,送个信也要一两月。每月十五,农户都去县城赶集,姑娘若是愿意,可以随我们一同去,到时候也可托人寄信。”
“多谢这位娘子搭救之恩,对了,此处是何地?”余宁好奇问她,
“这里是商丘临溪村,离汴京三百多里地呢,若是徒步去可要好些时日,快则月余,慢则两三月。”
商丘?余宁没想到自己竟然随着浮木飘了这么远,又问:“敢问娘子,今日初几?”
“初几?”小女孩笑着说:“姐姐你都昏睡七八日了,今日已经是五月初四了,明日便是端午。”
睡得真久,难怪即便醒过来也一直发晕。余宁想着,沉下一颗心,想着回去恐怕也要等上一段时日。
窦离若是知道她失踪,定会寻根问源,此处偏僻,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寻到自己。
她看着屋子的陈设,虽然干净,可已经家徒四壁了。农具被放在角落里,炊具陈旧,橱柜也掉了漆,窗下倒是放着一张干净的书桌,有笔墨纸砚这样的东西。余宁笑着问她:“家里必然有读书人罢。”
“姐姐真聪明,我家有个哥哥,如今进京赶考去了,去了已有一月,算着日子也快到省试了,只盼哥哥能考个功名回来,光宗耀祖。”
“原来如此,”余宁又问她:“还没请教你的名字,不知该怎么称呼。”
“我姓叶,母亲唤我玲珑,咱们临溪村的大姓就是叶姓,别看我们这儿贫瘠,前几年也是出过一位大儒,还中过两榜进士的。”
余宁坐在床榻里,听玲珑讲着风土人情,“进士本就是人中龙凤,着实了不起,能兴读书风气,是造福乡里的好事。”
“只是他运气不太好,虽是进士出身,可惜辞官了,如今在附近开了一家学馆,教族中子弟读书写字罢了。”
余宁垂下眼睑,她不由叹道:“寒窗苦读数十载,还是归隐山野,可见官场险恶。”她不知道窦离不曾做官时,是否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她只知道现在的他日日在衙门和书房之间穿梭,偶尔办完了差事才会来陪她一小会儿,有时是一顿饭,有时是陪她散散步。
官场,还真不是人人都能适应的。有人趋之若鹜,有人避之不及。
过几日,我要把哥哥借来的书还回去,姐姐可要一块儿去走走,我们有时要写信写帖子,都会找他。他是个极和善的人,和我哥哥一样。
余宁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三句话离不开哥哥,可见哥哥在她心里的分量:“好,我也去拜访拜访这位先生。”
叶家母子三人相依为命,余宁算是客,本就不富裕的农户如今又多了一张嘴,她只觉得负疚,也会帮忙做一些小事。
这一日,她将衣服晒好后,坐在门槛上欣赏着田园的风景,春日正盛,田野一望无垠的绿色,路边开满了各色野花,生机勃勃郁郁葱葱。余宁有些贪恋这样的美好,只觉得抬起头看到的天空让人心情开阔。
门上挂着艾草,今日端午,是民间悼念屈子沉江的日子。
“姐姐!”玲珑手里提着粽子,远远地喊着:“河边有人赛龙舟,咱们一块儿去看吧!”
余宁曾在淮阳老家看过塞龙舟,幼时父亲总会抱着她去附近观赏,热闹不已。她休养了半个多月,也生出些无聊来,便说:“好呀!”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田埂,往河边走去。
方圆十几里,只有临溪村靠河,一到端午附近的村子都会集结在这里赛龙舟,今日场面十分热闹。乡绅大儒也会莅临现场观战,锣鼓震天,喧闹不已。
余宁从未这样看过龙舟,她生的纤瘦,在人群中推推搡搡,一下就不见了玲珑的身影。她一边走一边寻找,忽然与一个书生撞了满怀。
“冲撞姑娘了。”
“是妾身冒犯了。”她抬起头,打算离开,在看到那张脸时硬生生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步,她怔怔地看着对方。竟是他……
那书生也不由一愣,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还是记忆里的模样,眉眼柔和,唇红齿白,那错愕的表情如同当年在绛桃林里的惊鸿一瞥,他弯腰替她拾起扇子,从此便在心里留下挥之不去的身影。
“余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