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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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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英殿内,官员依礼制向天子举盏,阶外载歌载舞,丝竹之声未曾停歇。宫殿内外张灯结彩,铺设锦绣帷帐。
有宫人端着看盘依次进出,有条不紊,待酒行过九盏,殿中方才停歇一会儿,官员依次落座,稍稍吃些油饼羊肉果腹。
席间,天子与辽使推杯问盏,觥筹交错,自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底下的官员脸上挂着附和的笑意,各怀心思。
辽国国主派遣的使者姓萧,精通契丹语和汉话,是耶律氏心腹。此次派遣他来,可见辽国对这次和亲的重视。
萧使臣说道:“听闻大宋公主一向养于深闺,知书达理,自是我们契丹女子不能比拟的,王上仰慕大宋文风,又听说宋公主又貌若天仙,如今我们二皇子正值弱冠之年,不知官家可愿意与我辽国结秦晋之好。”
这边一问,底下就静悄悄的。早几天早朝时,对于和亲之事文臣们争得面红耳赤,温太师一派主张议和,既然辽国想要娶公主,可仿效唐朝文成公主入藏,从民间或宗室选义女嫁过去便是。而谏议大夫陈怀仲却坚决反对,他在大殿上怒斥温太师卖国求荣,竞对辽国卑躬屈膝,用女人换和平,说到激动处甚至大骂天子昏庸,灭自己威风长大人志气,连声喊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谏议大夫固然大不敬,可本朝祖训不杀文臣。天子一怒,哆嗦着手指着陈怀仲想要骂他,终究是愤愤地说了一声散朝。
一语激起千层浪,有关朝廷意图和亲的消息传出,那些仕子便聚到一处,以和亲辱国为名,联名上书,请求天子驳回辽使无理之举。
天子一时气急,叫人把谏议大夫送回家中思过,方才出了口气。
辽使如今提起,自然是着急回信给辽王,因此大家都看着天子的表情,一时鸦雀无声,只剩下阶外的歌舞丝竹之声。
段一桥见天子脸上没了笑意,连忙将歌舞喊停。
“贵国好意,朕心领了。只不过朕的几个女儿,一则已经许了人家,二则自幼骄纵任性,恐怕吃不了塞北的苦。莫说儿女亲家自然是好,只怕日后两个孩子有个吵闹,这亲家成了仇家也未可知。”
“陛下不必担心,公主既然成了辽国妇,皇子对公主必定千依百顺。”
“哈哈哈,”天子忽而开怀大笑:“辽使说笑了,这亲使者可替国主来求,可这日子还是得两个孩子过,虽说都是王宫,毕竟不同,替我谢过国主美意。”
那辽使如今身在内庭,脸上略有抽动,到底不敢出言不逊,听到宋朝皇帝这般说辞,心里也就有了定论。
一时丝竹之声又缓缓升起,歌舞继续,方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息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官员们又堆起事故的笑意,彼此低声交谈。
温太师握着酒盏并不曾喝多少,今日天子拒辽使也是意料之中,可是那辽国国主可是好打发的,不知日后又会生出多少事。虽然他也不赞成和亲,可打仗就要钱粮,如今每年都要给辽国准备岁贡,计省又要向他来倒苦水了。
他冷冷一笑,这般文臣,上阵拼命的又不是他们,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于是看向身边的窦离,见他今日器宇轩昂,似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便问他:“怎么,窦大人也觉得甚好?”
“好事。”
“哼。”他冷笑一声:“大人果然是心怀天下,文人风骨。”
窦离却勾起嘴角一笑:“太师居庙堂之高难道看不见辽国灭宋之心从未改变吗,而今若是送公主过去,且不说是否真的亲如一家,他日若是开战,首当其冲的会是谁。无论是宗室还是嫡支,落在辽王手里,便是质子,吃亏的还不是我们。”
温太师一挑眉毛,说:“可辽国岁贡已然有增长之势,虽说公主和亲,也不过权宜之计。”
“太师以为,公主嫁出去还能回得来吗。”窦离说道:“本朝文臣治国,文臣所争的不过是一口气,太师固然有太师的理由,可若是打断了风骨脊梁,为两三斗米折腰,还要那些仕子们做什么呢。”
“那计省已经三番五次向我进言,这几年风雨不顺,本就亏空着,岁贡连年加重,若边境交战,粮草不足,他们可变不出银子来。”
窦离转过头看了一眼温太师:“太师,在其位谋其职,若太师不能胜任,自有那有本事的人来做。”
“你!”温太师心中郁结,这个窦离,分明是要跟他作对!
太子冷眼看着对面温太师和窦离的神色,眼神阴狠,狠狠灌了一盏酒下肚。他挑眉看了一眼温太师,窦离和他向来不同心,若是能获得温太师的支持,说不定能解眼下的困顿。
“太子哥哥,你看什么呢。”三皇子元璘笑着问他,举起酒盏对着他手里的一碰,说:“父皇心里一直对太子哥哥寄予厚望,这次父皇恐怕也是气急了,才说你几句,你别往心里去。你看我,自幼见父皇的面都屈指可数。”
“三弟,莫要妄自菲薄,孤看你他日必成大器。”他笑着看向赵元璘,忽然生出一丝堤防,他这三弟已经成人了啊……赵元顷看着那天真地面颊,沉下了一颗心。
这边集英殿暗流涌动,那边流仙殿更是势合形离。自从金阳公主入殿,旁人纷纷猜测,许是窦夫人坐在余姚公主身边,才让金阳公主不快,去了另一处。这金阳公主又不是好惹的,被她恨上,哪还能过安生日子。
“听说窦夫人近来大好了,本宫替夫人高兴。”金阳公主终于忍不住,率先说话,她举起一沾酒,对着她似笑非笑:“本宫,先干为敬。”
“都是托公主的福,妾身谢过公主。”余宁倒也不客气,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身边有伶俐的内使替她倒上酒,月瑶看了那内使一眼,便问:“你是哪个内官底下的,眼生的很,怎么不见晋初。”
“回公主,晋初内侍出恭去了,方才他说肚子疼,便急急去了净房。”
“这个晋初,必定是偷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余宁一笑:“人有三急,可不一定都是吃坏了东西的。”
“刚才你喝的那个是十八仙,觉得如何?”月瑶好奇地打量着她的神色,她知道余宁一向是不胜酒力,今天当着众宾客的面,赵如玉这般咄咄逼人,这才喝了一盏。
只见余宁脸颊泛起绮丽微红,眼神染上微微雾气,似有微醺。余宁心中生出悔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颊,心中责怪自己刚才太过冲动了。
那边赵如玉见余宁的酒盏里又斟满了,便浮起笑意,叫人端来一盏酒,笑着说:“第二盏,本宫便祝二位多子多孙。”
赵月瑶见她没完没了,一时夺过余宁手里的酒盏,放在自己跟前:“窦夫人才好,你就这般灌她酒,大姐姐,窦夫人又不是酒肆里的腌臜妇人,何苦这般糟践人!”
余宁忙将拉着她坐下,说:“阿瑶,不碍事的,我不喝就是了,到底还在席面上,别让贵妃娘娘下不来台。”
“你看她那样,真不知心里藏着什么心思。”
那赵如玉见酒盏被她夺了去,面上微动,却也不说什么。她将自己的酒盏放在桌面上,吃了几口羊肉,眼见着赵月瑶让人将酒盏端走。
不多时,方才闹肚子的晋初急急忙忙跑回来。他也留意了经过身边的小内官,不过今日贵人多,也许是哪个美人身边的侍从,便也不多想。
“你跑哪去了,不知道方才有人正欺负我们吗。”月瑶瞪了他一眼,吩咐说:“快去给阿宁拿些醒酒汤来。”
“是,”晋初本也奇怪,今日早上起来就吃了一个胡饼,却不知为何腹中疼痛不已,心想莫不是膳房的羊肉变质了,可其他小内官吃了并没有事。他只当自己是运气不好,一时又匆匆往膳房跑去,让御厨准备一碗醒酒汤。
吃过点心,许贵妃便带着他们绕着太液池附近游玩,有上了年纪要打中觉的女眷,便由内使引着去附近备下的宫舍小憩。
月瑶整日对着这个湖早已没了兴致,便拉着余宁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她耳朵上的坠子很是精巧,不免赞叹,这比皇宫里司珍造的还别出心裁。
“真好看,没想到官造的坠子也这般出众。”她好奇地问。
“这不是官造的,这是民间的一个首饰匠人做的,听说前几日入宫了,过不了多久,说不定就有更精巧的宫造首饰了。”
“那可真好,你不知道,这几年司珍选过来的首饰都大同小异。我都不好意思戴出去。”月瑶笑着打趣她说:“我还当是你家相公送你的,这两年我是看明白了,他就宝贝你一个人。这窦表哥从来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时常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你和他成亲那时,我缓了足足一个月才缓过神来,那时不知为何就只想到辣手摧花四个字。”
余宁脸上一红,捏了捏她的脸:“什么辣手摧花,你可是个黄花大姑娘,不许说这些荤话,小心贵妃罚你。”
“人家说的实话嘛,”月瑶揽着余宁又笑着说:“只是后来看他还有点良心,我这才放心些。”
两人在亭台水榭间说了一会儿话,只见湖面波光粼粼,春风和煦,十分惬意。
不多时另一边走来一队卫队,他们眼神时不时飘忽过来,惹得余宁眉头紧皱,因问:“马上要入夜了,侍卫不回班房吗?”
“嗯?”月瑶朝着她的眼神看去,只看到了背影,并没有见到正脸,却也觉得有些怪异,说:“许是今日特殊,延长巡卫的时辰了吧,不过一向都是七人一组,今日倒是奇怪,五人一组。”
余宁握着绢扇,心中升起一股不安的情绪。
夜幕降临,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