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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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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宁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她又稍稍眯了一会儿,忽想起昨夜两人颠鸾倒凤共赴巫山云雨的情景,脸上不由生出一丝燥热。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虽然她也不记得是怎么回的卧房,可身体上的痕迹却时刻提醒着她,情到浓时两人是如何放纵无度的。
室内无人,屋内门窗紧闭,空气里还留有纵情恣意后的欢愉气息,余宁在就近处随意捡了一件衣裳披在身上,遮住了暧昧的痕迹。乌发及腰散落在身后,她推开窗子,听见外面莺歌燕舞,好不热闹。
前一日暴雨,第二日便万里晴空,空山新雨,余宁有些贪婪地吸了口空气,有如浑身血脉涌入清凉泉水,头脑便清醒多了。
“夫人醒了么?”惜儿推门而入,见余宁已然起身,便将手里的春衫罩在她身上。她暧昧一笑,说:“东面净房已备好汤浴,换洗衣裳都备好了。”
余宁莞尔一笑,便由她扶着去梳洗了。
吃过午膳,余宁便闲坐在贵妃椅中,伸手扶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就着暖阳假寐。这一日,家中无事,小素和惜儿坐在小几上做着女红。
待到下午,便有主事婆子带了家内账册前来回事。
余宁粗略地翻了翻,看着册子上清一色的银两进出,心下奇怪,问:“怎的这半月零碎铜钱越发少了,我记得家里铜钱都是有定数的,平日里放作外间佃户及雇工用的,如何都换做银子了。那纹银细软易损,佃户都只是些庄稼人,若他们粗枝大叶碰掉一点,也是他们的血汗钱,合该备一些铜钱才是。”
那王婆子是从清河窦氏出来的,原是窦离指派的人,想来出不了错。她虽有五十多岁,两鬓斑白,但身上衣物整洁,眉目干净,是个安分守己值得信任的老人家。
“夫人说的是,只是夫人有所不知,近来坊间流进不少□□,百姓商户均受其害,咱们几个铺子庄子也未能幸免,现如今铜币变得一文不值,银价却越至10贯钱一两。那些佃户雇工都只肯要银两,不愿拿铸币。”
余宁叹道:“十贯钱一两?外头公文告示可曾看到,官府也不管吗。”
“早前用作流通的官银早以兑空,现在只剩国库和百姓手里的细软了,那些银号却借机哄抬银价,低价兼并土地。如今官府还在查办,可假铸币依旧源源不断。那些佃户雇工也得糊口,奴婢这才擅作主张,换了银两给他们。”
“没事,合该如此。”她将账册交给他:“这段日子辛苦王妈妈了。”
“夫人折煞奴婢了,能替夫人分忧是奴婢三生有幸。”王婆子欠身退去外室。
她心里不是滋味,原本过两天她是打算回门去的。可眼看有大事发生,她便十分不安。既有百姓疾苦,他家官人又是天子近臣,如何能置身事外。
余宁思索一番,决定晚间向窦离重新商榷一下回门的日子。
可让她意外的是,窦离竟连续两日宿在衙门里。大约是怕她担心,她家官人特地遣了明书来传话。
“衙门里事多,大人一切都好让夫人莫要挂念。大人也让卑职带话,嘱咐夫人这几日带着女眷安心留在府内,切勿随意出门,若有要紧事便遣方况去办,外面恐有人生事不太平。”
余宁问:“大人可有说几时回来。”
“这得看官家何时肯放他们回家。”明书低着头,据实说。
“当真这般严重么。”她心中有些忐忑,说:“我替他收拾两件换洗衣裳,你带了去,告诉她,家中一切都好,等他回来。”
她转身从卧房柜子里取出一薄一厚两件衣裳,打成一个包裹塞到他手里,嘱咐说:“你们万事小心。”
明书作揖,匆匆离去。
至第三日清早,有门房上的小厮一路向内院跑去,边跑边喊着大人回来了。一时两位姨娘早已朝外院飞奔而去,均是泪眼婆娑,眼见一副深情款款翘首相盼的情景。
窦离本就疲惫,懒得看她们二人哭哭啼啼表忠心,竟一刻都没有停留,直往书房而去。他边走边对明书说:“你去告诉夫人一声,这几日我有要事,不便陪伴她,且先准备着回门诸事,得了空我去看她。”
明书应下了,便去主母院子里传话。
钱氏和关氏几次三番想要端了进补羹汤去关怀,都被明书连人带物挡在书房外的廊桥下。
她们连续几次吃了闭门羹,心中也生出不安,近不了书房便不好打听窦离公事,于是寻到了余宁这边。
“夫人,大人也只是肉体凡胎,怎能禁得住这般磋磨。从前,大人再忙还能睡个一宿,一连几日,越发连用膳的工夫都短了,夫人可能规劝规劝,咱们府里上下不都指着大人活么。”钱姨娘秀媚蹙起,言语中难掩关切之色。
“是啊,钱姐姐说得有理。”关姨娘自然是更加希望能见到窦离,太师府那边不好交代,只能干着急。
余宁捧着茶盏,也是暗暗沉思着。她自然知道这两个姨娘思虑什么,但窦离向来有自己的主张。前几日她在后院遇到窦离时,只见他眼底乌青一片,一眼就瞧出疲倦。
“夫人,奴婢听说这几日官家发了好大的脾气,”关姨娘瞥了一眼钱氏:“那日我的丫鬟香儿去替我采买胭脂,便听到有人提起坊间有人私铸铜币,以至于银价哄抬,铜币贱价,闹得人心惶惶。”
余宁一顿,笑着说:“竟不知关姨娘这般神通广大,连朝堂上的事情都了如指掌。”
“是奴婢逾越了……”
“回去思过吧。”余宁又说:“二位姨娘的意思我明白了,大人不愿旁人打扰,你们便不要自讨没趣了。至于大人的身子,我自然会看顾着,二位姨娘不必忧心,好生在自己院子里待着,便是对大人最大的助益了。”
钱氏嘲讽地看着关氏,都是妾,她竟痴心妄想到以为自己能在大人心里占一席之地。人家上面坐着的才是正经夫人,要她来摆什么妻子作态。
余宁见两个姨娘隐隐有剑拔弩张的趋势,告诫她们莫要生事。本就不同心,谁又会在乎是情深义重还是惺惺作态呢。她闲话了几句,便也回内室休息去了。
又是一夜未眠,余宁看着帐顶毫无睡意。
本以为他从衙门里回来便能轻松一些,回来了反倒更加忙碌。
白日里对着两个姨娘她尚且能装出大义凛然的样子,私底下,她不比她们好多少。
“也不知,他今日要忙到什么时辰。”她喃喃道,转了个身靠在里侧闭上双目。
忽听到室内有人进来,余宁心下一跳,转过身去。只见衣架前,一抹纤瘦的影子正在宽衣解带。
她拥着被子坐起来,小声询问:“官人?”
窦离一双眼睛已经熬红了,身上的疲惫之态清晰可见,说话时连声音都有些沙哑:“将你吵醒了。”
“不碍事,并不曾睡着。”余宁穿着单衣,下床来替他解下外衫,问:“只是未曾料到你会这样忙碌,想去见你,又怕你不见。”
他叹息道:“叫你忧心了。”
余宁不语,安静地靠在窦离的身边,见他神色放松,呼吸匀称,便知道他已经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余宁替他更衣,手伸到领口盘扣处,似若无其事地问:“昨日我听关姨娘说起铸币案一事,官人这几日是为了这件事奔波吧。”
窦离皱着眉头,睡了一整夜便也有了精神:“是啊,激起民怨,是个烫手山芋。”
“有定论了吗?”
“要等官家的意思。”他自行理了理袖口,说:“暂且安抚百姓,稳定银价,官家心系苍生,自然万事以民为先了。”
“哦。”余宁听了两句,也没兴趣细问,让人端了早膳进来。
天还未大亮,她便陪着窦离坐在曲柳木桌前一起用了早膳,目送他朱色的身影离去。
铸币案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几日前杭州巡抚李炎林上奏私铸铜币案,在铁匠铺捉拿了何寿康。此事一出,便撕咬出慧芳殿外戚祸国这项罪名。进而弹劾太子的奏折一时如雪片般落到了天子御前。
文臣弹劾太子不能约束外戚,德行有欠,不足以任东宫储位。更有甚者拿太子的出身做文章,讽刺太子生母宫婢出身,血统低贱。
这几日,东宫犹如风中残烛,从前好不容易凝聚的民心,如大厦将倾,只差轻轻一推。
何家人本就一介白丁,只因有了何昭仪的接济,过了十几年富裕日子。后又听闻大皇子受封太子,便以皇亲国戚自居,只会仗势欺人。何寿康是合家的独子,自幼被何太夫人捧在手心,如今膝下三儿三女,妻妾六七房,竟又迷恋上了赌钱,当真醉生梦死好不快活。
赵元顷看着上陈的奏折,一时恨不得杀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舅舅。他时常自卑,他的兄弟们的舅父表,哪个不是饱读诗书谦和有礼,偏偏他的亲舅舅就是这么粗鄙不堪。他也不求外戚母家有什么作为,只求他们安心做人不要惹是生非。可偏偏,哪个都不如意。
何家人知道那何寿康下了大狱,忙不迭地进宫来找何昭仪,声泪俱下好不可怜。何家老夫人哭晕了几回,脱簪待罪跪在皇城外头,引得众人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