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命妇二三事》星云点墨

11、第 11 章

　　滂泼大雨淋垮了几棵庭院里的翠竹，狂风骤雨直至傍晚才停歇。
　　华灯初上，余宁特意吩咐了小厨房多添了几道佳肴。水曲柳木桌摆在主楼东侧，支起窗户就能看到花园里一池莲花。
　　余宁今日突然起了兴致，将晚膳摆在东阁里。因她病弱，平日膳食都是在卧房外的偏厅里就近吃的，今日虽有些累，但因一扫从前阴霾，便想多行几步，赏玩一番府内的景致。
　　池子里有花匠正在侍弄这些莲花，他们将一勺勺的土撒入池子里，为这些根茎保温。她还记得从前在淮安，每每入秋，便有管家专从外面雇了挖藕的农人来劳作。
　　那时家里的池子里还会养几尾肥美的鲢鱼，到了采莲的时节一并捞些鲢鱼来入菜。她坐在东侧阁楼内，触景生情，想起都是童年时无忧无虑的日子。
　　“夫人，公子回府了。”小茹推开门，小声说道。
　　余宁回过头，沉吟了一会儿，对小素说：“你去把贵妃赏的白眉红豆糕给官人送去一些，再把我珍藏的雪露龙井也给官人沏一壶，一并送去。”
　　小素听了应下，又问：“小厨房方才来问，夫人的晚膳可要摆上。”
　　“再等等，你先去公子那边。”
　　惜儿听见小素应下，看着小素与小茹一起下了楼，往前面楼阁走去，迟疑道：“夫人今日这般有兴致，不如小饮几杯助兴。美酒佳酿自是不能，用些蒲桃饮子倒也无妨，奴婢记得去年小厨房里还藏着一坛，正巧用得上。”
　　余宁浅笑，心想着也十分有趣，就说：“偏你伶俐，还不快去。”
　　惜儿高兴极了，应了一声便往小厨房跑去。
　　东阁里只剩她一人，微风轻拂起她鬓边的几缕碎发，抬手抚弄脸庞，却叫云袖藏入几缕春风，坐于高处时衣袂飘飘，恍若置身云端，一时忘却凡间苦恼。余宁不自觉转眼看向窗外，阴云已然散去，只露出一抹火红的晚霞。 那红霞照在她身上，双颊如同染上了红晕，一如仙人之姿染上了红尘，生出那绮丽动人的风韵来。
　　窦离一踏入东阁，便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致，忽然心跳骤然起伏，只想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刻在心底。
　　“官人。”余宁听见他来了，温和一笑，放下绢扇缓缓起身。
　　窦离轻叹一声，收回那一分痴迷，自行走到她身边，关上了那扇窗子，担忧道：“风冷，当心身子。”
　　触到那骨节分明的手，余宁有些舍不得移开眼睛。那是一双拿惯了朱笔、握管了笏板的手，居庙堂之高时指点江山，如今在为她做着遮风挡雨的琐碎俗务。那眉宇间流露出的关心如民间夫妻一般，垂眸含笑时脸上是写不尽温柔。
　　“夫人，为夫也不是清心寡欲的圣人。”他眼神微敛，就这样不加掩饰地看着自己的娇妻：“你这般看着我，我怕会把持不住。”
　　余宁的脸浮起红晕，她从不觉得窦离是这般直接的人，可转念一想，那两年相处的日子里，他与自己说话向来都是直言不讳，从未有过转弯抹角的时候。
　　“官人……”她低头，窘迫不堪，一时竟无言以对。
　　气氛正暧昧时，两人忽听得门外几个丫头偷笑的声音，她们互相推搡着不肯第一个进来。
　　窦离又变回平日那副清冷的模样，轻咳一声，皱眉望着门口处：“何事？”
　　几个丫头一听到窦离发话，连忙收起那嬉笑的神色，安安静静地走了进来。大人对她们几个素来不苟言笑，不守规矩是大忌。
　　“小厨房准备妥了，在外间候着。”
　　余宁便吩咐她们进来摆饭布菜，准备的依旧是素食，荤食不过是应景般略摆摆就撤了。
　　惜儿端来了酒壶杯盏，斟满两盏饮子，便与小素一同退至远处。
　　“今日进宫，可有谁为难你么。”窦离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里的杯盏，低声问她。今日他在中枢衙门当值，时不时便会走神，忧虑既起，便不能全心全意投入公事里。
　　中书侍郎问他如何安置北国使臣时，他竟答非所问，一时气氛尴尬。不过那中书侍郎见他面带倦色，疲惫不堪，认定他是连日废寝忘食，因而公事上力不从心罢了。
　　他听到那些人这般议论，只哭笑不得。因他不堪“重负”，天子大手一挥，放了他两天假，让他回家休养，不必下朝点卯。
　　余宁将月瑶赠给他的桂花糕递到窦离跟前，浅笑说：“倒谈不上为难二字，毕竟各有各的难处。”
　　“怎么了？”他回过头来问。
　　“有件事情想向官人打听，萧氏当真要来求取公主么。”余宁放下筷子，问他，事关月瑶一生的幸福，她不得不上心。
　　“想是有人多嘴了，”窦离看了一眼碟子里的桂花糕，心中了然说：“后宫不得干政，许贵妃身居高位怎么也这般不懂规矩。”
　　见窦离神色有几分疏离，余宁知道自己不该提朝堂的事情。思索一番，还是硬着头皮问了下去：“官人恕罪，只是……事关阿瑶，许贵妃才会乱了方寸，妾身也实在舍不得阿瑶远嫁。”
　　“今日你找我来，就是为了此事？”窦离显然不太高兴，皱眉看着余宁。余宁向来不过问朝堂之事，他也不喜欢有人把她卷入朝堂之争。聪明如她，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如今萧氏求亲一事还压在天子手中，除了他们几个口风严谨的近臣，知道的人几乎少之又少。
　　“我……”余宁垂下眼睑，其实她近来总会想起他。窦离受天子器重，近日朝廷事多，他更是连着几日早出晚归，一日睡不到两个时辰，人都瘦了一圈。她红了眼眶，手里绞着衣角，哽咽：“自然也是想见见你。”
　　听她这样说，窦离的神情总算缓和了些，转过身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终究不忍心对她疾言厉色，叹息道：“官家心里自有打算，贵妃是杞人忧天了。”
　　余宁抬眼看他，他说的很隐晦，但对她来说已经足够清楚了。她一时破涕为笑，暖意包裹着自己那双微凉的双手，脸上再次浮出红晕。
　　灯火阑珊，余宁被他看得羞赧，低头娇嗔：“官人，有人看着呢。”
　　窦离这才放开他的手，递给她一盏蒲桃饮子，说：“月下小酌，可不知夫人赏脸么。”
　　余宁接过杯盏，本就有些口渴，竟一口喝去了半盏。窦离好笑地看着他，动起筷子吃了一口炙羊肉。酒过三巡，余宁忽觉有些微醺。再看去时，她的双颊染上粉红，眼角湿润，只见数不尽的风情，看在窦离眼里更是道不完的诱惑。
　　所谓美酒在手，美人在侧，如此良辰美景，总让人心猿意马起来。
　　“竟不知夫人这般不胜酒力。”
　　“官人莫不是千杯不醉？”醉酒的余宁无端生出些媚态，柔弱无骨的手支着下巴，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窦离。酒能壮胆，这话不错，余宁眼波流转，朱唇轻启，慵懒道：“妾身有句心里话，一直想问一问官人。”
　　“你已经醉了，”窦离伸出手抚摸着那吹弹可破的肌肤，眼睛偏偏留意到那微启的红唇，一时没了思索的能力，顺着她的话问：“想问什么？”
　　“官人，妾身美么，可能让官人动心？”余宁凑近，呵气如兰，引人采撷的柔软几乎就要触碰到窦离的嘴唇。
　　小素和惜儿颇有眼色地挥去一旁的丫鬟，将一室宁静留给他们。
　　窦离动心了，此刻的余宁不是那个端着身份的平章事窦夫人，而只是他窦离心尖上想要呵护的人，想要将她护在自己羽翼之下，一生无虞的宁儿。就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他不过凡人之躯，也会被欲念折磨。譬如此刻，窦离眼中生出了浓重的欲色，血丝染上双目，他一把揽过余宁，狠狠汲取着属于他的芬芳。
　　这一夜，花前月下，有些事便顺其自然了。红绡帐暖欢情所致，春风一度偶有轻吟浅唱伴着铜铃飘出窗外，编织着痴缠缱绻的小曲。
　　申时已过，窦离便转醒，脸上尚且残留着欲念带来的春色。他平息了一会儿，眼神恢复清明，低头看去，只见余宁气息平稳地睡在里侧，欺霜赛雪的香肩上有几处暧昧的痕迹。
　　他提起被子将她掩好，翻身下床。
　　“公子，探视司急报。”
　　黑暗中，有声音从门外传来。窦离穿上中衣遮住身上的薄汗，随意批了一件外衫，推门往书房走去。
　　“说。”
　　明书跟着他，边走边说：“李大人查到了铸□□铁匠铺子，虽与东宫无关，但与慧芳殿却有莫大干系。”
　　“何昭仪？”窦离有些错愕，何昭仪能有这般心计么，他都觉得荒唐，若是换做陛下，又怎么相信：“细说与我听。”
　　“何昭仪昔年进宫时家中有一位兄弟，叫何寿康。因太子势起，他便自封了一个国舅，成日赌钱吃酒，浸淫楚馆。不知道他是哪里得来的门路，竟生出私铸钱币的念头，暗中买下了一座铜矿，专干这杀头的营生。”
　　“铜矿向来是禁通之物，由朝廷铸币司管辖，受户部调度，这何寿康便是能一路打点官吏，也不见得最后获利。”
　　“大人所言甚是，只是背后之人在暗处，之前是永源银号，如今是外戚，接下来恐怕……”
　　“眼下种种，只会让人觉得太子是被外戚拖累的，”窦离沉吟了一会儿，问：“人现在何处？”
　　“连夜提入死牢，”明书说：“这件事是暗中办的，恐怕外面还没有消息。”
　　“你告诉李巡抚，让他连夜上书陈明所得真相。”
　　山雨欲来，窦离看着皎皎月色，双目微眯。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疯了，给点糖吃，但是我真的不会写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