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多美味》谢知微

16、拦截

　　宋小冉从小就与宋媛不和，楚文文也不愿触她霉头，事情过去就不说了。待日头偏西，两人找了个热闹的酒楼看杂剧，选了靠窗的位置，凉风习习从运河边吹进来，楼里是唱戏的，楼外是叫卖，一派人间烟火气。

　　“最好别再碰到麻烦了。”楚文文言下之意不想遇到官家小姐公子们，怕宋小冉心里不痛快。

　　宋小冉倒不在意：“临安城拢共就这么大，碰上了就碰上了。”别招惹她就好。

　　楚文文于是不多言，剥起花生看杂剧，宋小冉在旁边研究酒楼里的装饰还有菜单，单看菜单看不出做法，菜名虽好听，但分不清用料。

　　她唤来小二大致问了问，比如甘菊冷淘，小二如实道：“这道菜夏天吃最好，选了菊花菜叶、青瓜和鸡腿，菜叶做成菜泥和面粉搅在一起，做出来的面是绿色的，过了凉水，再把配好的料汁往里一倒，甭管吃着还是看着都凉爽。”经营吃食营生的都避讳说配比，哪怕几家做同一道菜，味道都各不相同，宋小冉懂规矩，粗略问了几句就不问了。

　　拿过菜单点了几道菜，小二应声离去，又端来一壶紫苏茶，楚文文喝了两盏，道：“还是你家的饮子做得好，我记得上次你给我带的雪泡什么饮，我娘爱得不得了，要不是我手快，她就都拿走了。”

　　“雪泡缩脾饮，”宋小冉笑道，“你早说，我今日就多做一点，等逛完街给你拿上。”那饮子用六种草药熬出来的，乌梅肉、炙甘草两味是主调，又酸又甜，尝起来近似樟香味的酸梅汤，冰镇最为可口，其实这款饮子街头常有卖的，但就像菜品一样，每家放料多少、熬制方法不同，味道便显出差异来了，她梅肉提前腌制过，对了楚文文胃口。

　　说起这件事，倒给她提了个醒，她本来想麻烦楚文文替她发传单，但纸面上的文字总比不过食物本身，她可以另做一些糕点送给她，官家亲眷若能尝到，效果会更好。

　　她把心里想的和楚文文说了，楚文文也觉得这招可以：“常备的糕点大家早就吃腻了，你想想，就连簪子的花样每年都要翻新几次，何况是吃的呢。”

　　宋小冉点了点头，打定了主意。

　　两人说起赚钱的事兴奋起来，楚文文属于被家里管得太严，其实心里向往自由，如今世道，官家小姐们出门还受限制，怕名声受损，然而普通老百姓间对于女子做生意早就开放了，漕运里就有不少娘子帮丈夫做账的，朱雀街一路看过去，摊位主人也有不少姑娘。

　　“若我爹不那么板正，许我出来经商，咱们就能一起做买卖了，可惜家里管太多。现在你在前面打头阵，我在后面也就打个下手，帮你推一推。至于那些钱你别着急还，先用着，不够再管我要，等你买下酒楼做了大掌柜，记得给我分红就是了。”楚文文被她的构想说得心动，她也好想挣钱呀。

　　“你娘催你结亲了？”宋小冉打量着她，问道。

　　楚文文道：“可别说了，天天在我耳边念叨，所以才羡慕你啊，敢顶撞你爹，还敢说走就走，我爹后来跟我说，那几天朝野上下都传遍了，你爹那脸色青里发紫，连皇上都在劝。”

　　又道：“不过我看你这样子，心如磐石，应该这辈子都不打算和你爹和好了，挺好的，你想做什么也没人管了，我有时候就很纠结，觉得他们管很烦，不管吧我又慌。想了想，我自小被我爹娘哥哥宠大，要真像你一样，不一定做成什么样子呢。”

　　宋小冉道：“没什么好比的，楚河哥哥他们把你当作掌上明珠，多好的福气。”

　　楚文文笑道：“我家你都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们对你也一样的。”

　　宋小冉笑了笑，过了十几年，能和楚文文一起走到现在，确是她的福气。

　　两人一聊起来就记不得时间了，酒楼里的杂剧换了三出，她们的饭还没吃完，终是肚子撑得不行，才想到下去溜达。

　　楼下人流密集，大家都不愿意那么早回家，逛完了长街还要去看杂耍，楚文文拉着宋小冉穿梭在人群里，远眺河岸，发现了有卖桃花车的，就打算往那里去。

　　宋小冉却拦住她往后退了几步，楚文文没反应过来，宋小冉指着旁边的人群道：“有官家的车队，咱们避一避，等车马过去。”

　　楚文文一瞧，是这么回事，车马排成列，当头的侍卫举着回避的牌子开道，后面皆是佩刀侍者，排场不小。不过这样的架势，她见过几次，略略一猜就知道了：“怕不是哪位皇子出行。”今日圣上诞辰，依照礼制五位皇子不论年纪都要进宫，待到日暮再返回府中。

　　挤在道路两侧的人太多，她们也懒得搞清楚来人，忙不迭地躲开，可惜爱凑热闹的人也不少，推推搡搡地想走近点。

　　宋小冉和楚文文对视一眼，皆是一脸无奈，巧儿身板薄，挡不住人群，差点被挤走。

　　眼看车轮滚滚到了尾端，人群松动了些许，楼上却惊呼起来，四周乱七八糟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见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持刀劈向贵人所在的车厢。

　　“快，护驾！”太监尖细的声音刺破平静，侍卫们佩刀出鞘迎了上去。周围的百姓们哪见过这等场景，摊位都被掀翻了好几个。

　　黑衣人的装备十分齐全，进退有据，前面几人吸引视线，与侍卫火并，后方持弓拉弦，羽箭随着锐响穿透窗纸，里面有人大叫了一声。

　　“殿下！”那太监高呼了数声，“快，就地格杀，伤了太子殿下，要了你们的脑袋！”

　　场中交手更为激烈，刀剑无眼，身侧许多百姓为了避开，摔得狠了，后面的人险些踩到前面的人背上。

　　楚文文一跺脚，道：“咱们快离开这里！”宋小冉拨开面前层层人群跟上，回头却见巧儿被人流冲到了场上，她一晃神，也顾不得跑，反身回去救她。

　　今天出门还真的忘记看黄历了，楚文文急得汗都出来了，幸好宋小冉动作快，一把拉住了巧儿，两人合力往回挤，然而刚走两步，眼前就倒下一人，鲜血溅了一地，巧儿尖叫起来。

　　宋小冉脸色也白了白，但意识还清醒，赶快拽住她远离是非之地。等心跳稍微缓了些，她回身看了一眼打斗中的人，他们已然在回撤了。

　　宋小冉找到了楚文文，她站在巷口，同样被一群侍卫拦住。

　　“怎么了？”宋小冉问她。

　　楚文文没来得及说话，那厢就有人喊道：“二皇子驾到。”

　　众人面面相觑，河岸边不宽的街道涌入了众多皇家侍卫，前后车马装饰略有不同，同样的颜色不一样的纹饰。随着二皇子的人到达，打斗进入尾声，黑衣人留下几条性命，其余的消失在鳞次栉比的楼阁屋舍间。

　　“还不快追？”二皇子的声音从马车中冷冷传出，侍卫们应声而去。

　　原本热闹的街巷陷入诡异的寂静，百姓下跪行礼，二皇子再度开口：“都起来吧。”

　　侍从上前替他打开车门，众人屏息不敢言辞，见一人弯身掀开内帘，露出一张俊朗却又有几分阴鹜的容颜，他走出来，暮色照在他的紫衣金冠上，颇为耀目。

　　“参见二殿下。”

　　宋小冉和楚文文听到声音睁大眼睛，说话的人竟是楚河。

　　“惨了惨了，我想起来了！”

　　看见亲兄长，好像唤起了什么记忆，楚文文小声嘟囔了一句，宋小冉问她怎么了，她压低声音道：“我哥临出门的时候嘱咐过我，要我注意安全，有几条街人太多不要去。”

　　宋小冉闻言讶然，难不成楚河知道这里会出事？

　　楚河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往她们这里扫了一眼，楚文文吓了一跳，缩回脖子，遮遮掩掩。

　　“我哥没看见我吧？”

　　宋小冉无奈，她怎么知道。

　　一旁，楚河向二皇子行完礼，道：“方才刺客袭击太子殿下，所幸殿下福德深厚，只受了些轻伤，太子殿下知晓二殿下在此，特命臣来问候，感念殿下关切之心。”

　　二皇子审视了楚河一番，眼眸冷然，唇边却挂着笑，道：“怪我，走得慢了，应当同太子一道回府的。”

　　楚河笑了笑：“多谢殿下关怀。”

　　二皇子还嫌不够，整了整衣袖，道：“太子受了惊吓，我这个做哥哥的心里也不快活，这样吧，我闲来无事，就随太子同行，至于那些刺客，我也一并查一查，如何？”

　　楚河心如明镜，对二皇子这番做法早有预料，他是怕太子把锅甩给他，所以要在百姓面前来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码，好绝了太子嫁祸的心思。

　　这么善意的提议，太子一方不好推脱，楚河便替太子答应下来，毕竟安排行刺，是打算演给皇上看，二皇子谨慎归谨慎，不碍大局，太子还是有收获的，只要安排好后续事宜，别被二皇子揪住不放就可以了。

　　“那些歹人，太子已派人去追了，务必要盘问清楚，此事就不劳烦二殿下了。”

　　二皇子轻哼了一声。

　　楚河见他没有异议，退至太子身边回禀。太子隔着纱帘似乎点了点头，车马重新出发。人群也被放行，摊位恢复了营生。

　　楚文文吁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幸好我哥没看见……”

　　“文文！”

　　楚文文差点咬着舌头，回头一看，道旁那人可不就是楚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