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罪》尘鞅

196、【百九六】

　　古老的西式庄园，罗氏家族并不是它的第一任主人，却是使用了最长时间的一个家族。英式庄园的格局和植物造景，主楼约有四层，第四层是钟楼古旧的吊钟安静的俯视着庄园里的每一个角落，主楼与左右附楼成月牙状环抱着中央喷泉。
　　宋明开着在庄园内使用的代步车，类似高尔夫球场用的小车在这样的庄园里行驶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可笑，匆匆打量完周遭的情况，凌准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那栋主楼。
　　迎接他们的是一名身穿医生袍的青年男性和两名护士，都是亚洲人的长相。宋明停车后便向个男医生走了过去，凌准见他把挽在胳膊上的医生袍递给了宋明，宋明一边穿上一边转头对凌准笑道，“凌…先生，请吧。”
　　凌准看到他这副做作的样子就讨厌，理都没理他便往主楼里走去。
　　呵，果然，门里面是另一个更加做作的家伙，罗荫。
　　只见他也穿了身医生袍，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在大厅的穹顶之下，一副主角亮相的德行，凌准翻了个白眼把目光挪向一边，深深的往下沉了一口气之后，凌准无奈的把目光又转了回来，心里差不多已经骂完千八百字了。
　　“简行在哪儿。”
　　凌准问的很直接，跟罗荫对话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时间，他现在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凌准不问这一句他也会滔滔不绝的说很多，凌准压根儿不想听。
　　“他现在在休息，我们可以先聊聊，等他起来了我再带你去见他。”
　　果然。凌准咬着后槽牙，把头瞥向一边不想再看罗荫。
　　他们去到了一楼大厅右侧的小客厅，罗荫、宋明、凌准三人各自落坐，年轻的男医生和两名护士没多久便推着小餐车送来了热茶一些点心。凌准看着他们把东西一样样的放到茶几上，心想这到底是医生护士搞兼职，还是服务员cos医护人员啊。
　　“他们是这里的医护人员，平时这里没有客人，为了招待凌队长，只好麻烦他们了。”
　　送茶水的人离开后，罗荫解答了凌准心里的疑惑。见凌准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罗荫端起茶喝了一小口，闲聊似的笑着继续说道，“我一直都非常讨厌你，非常非常讨厌。”
　　凌准看向罗荫，眼神里明明白白的透露着冷漠和厌恶。
　　宋明作为旁观着揣着手靠在沙发上看热闹，这热闹可真好看，凌准是谁啊，刑警队长啊，曾经那么一个趾高气昂的人，在这儿憋着火听犯罪分子滔滔不绝，连一个屁都不敢放，唉呀这真是让宋明太可乐了。
　　罗荫放下茶杯，推了推眼镜，活脱脱是罗彧的那副商业精英派头，把“茶话会”继续进行下去。“我当初就不该同意那帮毒贩子拿你去试人，他们是揪出一个内鬼，可你却没死。”
　　“你这是打算要投案自首了？”
　　凌准问完，罗荫扬了扬嘴角，“都到这儿了，也该坦白了，不然没完没了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凌准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方析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得对他的父母有个交代。”
　　“他很好，我很喜欢他。聪明，健谈，有个很不错的脑子。不过，他不适合这个世界。”
　　脑子这个词让凌准感到一阵恶寒，他想起了那张寄给江昀送的大脑切片，想起了困住简行的那个由脑组织切片砌成的玻璃“盒子”，还有那句“他不适合这个世界”。
　　在内心深处，凌准对方析生还的可能性不抱希望了，只是他一直不肯承认这一点，他害怕自己承认了方析就真的死了，所以他不停的告诉自己没有亲眼见到方析的尸体，方析就还活着。
　　“你有什么资格判定别人不适合这个世界？最不适合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是你，你连被关在这里研究的资格都没有。”凌准已经不在乎是否会激怒罗荫了，这个疯子激不激怒都不正常，凌准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已经起身拧断这个疯子的脖子了。
　　凌准坚定而冷静的告诉罗荫，“方析是警察，他的死叫做牺牲，不是你嘴里那个恶心的理由。……你永远不会明白什么叫信念和责任，更不懂‘赤胆忠诚系民众，团结奋进保平安’。”
　　凌准眼眶泛热，他接受了，接受了那个昂着头从不怕他、傻乐儿着吃了两个汉堡一盒鸡翅外加一份儿童套餐的方析，走了。凌准不知道方析有没有看到当时的投票结果，有没有看到那么多人阻拦他们去救他，他如果看到了，一定会很难过吧。
　　罗荫笑盈盈的脸上浮过一瞬凝滞，转而不屑的反问，“信念？责任？……选择让他去死的，不就是那些民众吗？”罗荫装作认真回忆的样子，皱眉想了半天，转头问宋明，“难道是我记错了？”
　　宋明撇了撇嘴，摇头道，“没记错。我从河上走的时候看到不少车往小塘庄开呢，他们总不能是去解救人质的吧，要真是去救人的，媛媛早就引爆炸弹了。”
　　罗荫和宋明的对话是生生的往凌准的心上捅刀子，凌准攥紧双拳咬牙隐忍，他很清楚罗荫和宋明在这里所说的所做的都是为了什么，这儿是罗家的庄园，换而言之是私人领地，凌准在这个国家已经是非执法人员，在这块私人领地上更是处处受限的一方，只要一个电话他就会变成非法入侵者，会被逮捕会被遣送回国。
　　凌准已经离简行很近了，他不能败在这一步之遥。
　　“凌队长今天很沉默啊。”宋明笑眯眯的看着凌准，现在的态度和之前接受问询时完全判若两人。“记得我们第一次正式碰面，您可是非常雷厉风行的啊，不过现在一定很后悔吧，那个时候被我和媛媛骗了。”
　　凌准愤怒之余觉得可笑，宋明就像个跳梁小丑，他自负的觉得警察仅凭着他一张嘴就给案子定了性，查案子如果真的这么容易，这世界上早没坏人了。
　　韩清的死从头到尾都是罗荫的设计，宋明和方媛媛不过是串场的小演员罢了，凌准不是没有怀疑过他俩，而且他们所陈述的也确是实事，他们是被人麻晕了，只不过麻晕他们的人就是韩清。
　　虽然事后诸葛亮没什么用，但理清了诸多人物关系之后，凌准也就基本弄清了罗荫的套路。“方媛媛不过就带话的而你也就是个群演，韩清受制于人，别说麻晕你俩，就是让他杀了你们他也会照做。”
　　凌准正眼都没看宋明一下，对罗节说道，“他们就是你那个哥哥安排在各大医院的众多眼线之一吧，窃取病人信息、筛选潜在客户、寻找配型对象。……用得着他们的时候把他们捧上天，用不着的时候随时可以扔，他们还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周数和那几个服毒的也是吧，连命都往里搭，洗脑很成功啊。”
　　宋明到底不是罗荫，当面被戳穿脸上到底是挂不住的，瞪着凌准就要反驳，不过到底也只是嘴上掰扯的“知识分子”，气急败坏的样子凌准看的多了。
　　罗荫此时有点嫌他聒噪了，拿起手边的摇铃叫来了刚刚送茶点的年轻医生，一个眼神，宋明就被他带了出去。
　　“凌队长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给人留面子啊。”
　　凌准冷的哼了一声，给犯罪分子留面的警察，那不成黑警了么。
　　“罗荫，别耍嘴皮子了。直接一点，说你想什么吧。”凌准不想再跟他废话。
　　凌准来美国不是千里追凶，也不是寻找真相，他是来接简行回家的。现在他们已撑握了很多关于罗荫关于罗家的真相，这些已经足以让当地警方出手了，更何况还有国际刑警介入，凌准相信有司徒巽和甯骁，美方和国际刑警不会对罗荫放任自流。
　　关于罗彧的死亡真相，凌准也想开了，他们兄弟怎么死都无所谓，大不了自己就在结案报告上签字定案，他罗彧就是殉情自杀，他们罗家人都能接受，自己有什么不能签字的。
　　人呢，放过自己会容易很多。
　　凌准把自己当成诱饵，吸引罗荫全部的注意力，他怕的是罗荫吧他当空气，却不怕罗荫恨他，最好是恨之入骨的那种，现在正中下怀。
　　“不要着急啊凌队长，他还在休息，迟一点全让你们见面的。……关于他，你应该知道了吧，还要跟他继续发展下去吗？你见过我的…那些人格的哦，他的情况比我更复杂一些，你确定应付得来？”
　　对于罗荫的“善意”提醒，凌准深深的看着他，仿佛看穿了他的皮囊看到了他心里的那些人格。“你哪有什么其他的人格，从头到尾你就是你。”
　　罗荫愣了一下，然后大声的笑了起来，笑的眼睛都湿了，他取下眼镜从口袋里拿出手拍擦拭了一下眼睛，重新带上眼镜有些欣赏的打量凌准，“你是第一个。……第一个答对的人。”
　　凌准一点也不意外，他不是猜，也不是故意这么说，罗荫看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是笃定。
　　罗荫根本没有解离症，也没有什么多重人格，每一个所谓的人格，都是他在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