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罪》尘鞅

197、【百九七】

　　罗荫根本没有解离症，也没有什么多重人格，每一个所谓的人格，都是他在表演。
　　精神病和心理障碍的确诊是依靠理论和医生的临床经验，再根据患者自述和状态，按照相关的标准进行确诊判定，在诸多因素影响下，确诊一个人没有明显生理症状的人是否患有精神疾病或是心理障碍是很难的。
　　我们对人脑的认知还很浅薄，精神世界更是雾里看花。
　　冲动型的罪犯是最容易落网的，反之则很难定论，罗荫无疑是非常聪明的，他的专注度和耐性也非常强，这也是令凌准头疼的最重要原因。罗荫对简行生活的窥视不是一两年而是长达五年十年，凌准不否认简行的毫无防备是因素之一，但罗荫自身那种已经到达了变态的兴奋度才是最关键因素。
　　被害者有罪论是这世上最恶毒的诽谤和定论。
　　“我在孤儿院住过一段时间，报纸上说我和MOM是恶魔，我们一起吃掉了DAD，疯女人和她的疯儿子。”罗荫说着扬了扬眉角， “有人同情我也有人害怕我，而我只需要偶尔对同情我的人还以微笑，对害怕我的人流下眼泪，然后他们就不再记得我曾经是谁了。”
　　利用他人的善良，披上羊皮混入羊群，但野兽就是野兽，野兽的目的只是满足饱食的欲望。
　　凌准的眼前罗荫和身影和庄嘉佳重叠在了一起，他们都是披在羊群里的野兽，伪装的得心应手，利用自己的软弱博取同情，然后伺机而动。
　　被罗彧收养后，罗荫接受高质量的教育，在他的学业经历中很早便接触过精神病和心理障碍方面的专业知识，那些用于判定精神疾病和心理障碍的标准和专业理论他再清楚不过，如果没有曾经的犯罪记录，再过两三年他读完学位，就可以真真正正的成为了名精神科医生了。
　　演技加上专业知识，罗荫成功的扮演好了一个患有解离症的精神病患角色，有这样的Buff加持让他更加有恃无恐的犯罪。
　　“简深的那份最初的诊断报告也帮了你不少吧。”凌准一语中的。
　　罗荫微笑默认，简深当时已经是权威，和他曾经的导师一样他在学术界有着一大批忠诚的拥护者，并且每年都有数以千记的年轻学者想要进入他的研究室，他的一份诊断报告在法庭上可以说是绝对证据，罗荫借着这份专业诊断报告和优秀的律师团队一次又一次的逃避法律制裁。
　　这个世界真的有公平吗？凌准在此刻产生了从未有过的质疑，他代表着正义，执行着法律赋予的职责，凌准从未怀疑过公平公正正义必胜，直到刚刚。
　　没有目的地杀戮才是最还原本质的。恶的本质。
　　简行的话再次浮现在凌准的脑海中。
　　罗荫杀了杨畅，再利用煎熬了4年的杨畅父母帮自己逃跑，高架桥上的爆炸死伤无数。凌准突然问罗荫，“那个做了骨髓移植假扮里躺在医院里人是谁？”
　　罗荫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好像想起了凌准问的是哪件事，身体稍微往凌准那边凑了凑回答道，“你们见过啊，翠谷山庄。”
　　这个名字很陌生，凌准几乎想不起来在哪听过，更别说所谓见过是什么时候了。凌准皱着眉看着罗荫，他一脸期待的等他回忆起来，凌准在记忆里仔仔细细搜刮了一遍，目光凝视罗荫的同蓦地怔了一下，罗荫笑了起来满意的靠回了沙发上。
　　翠谷山庄，他们支队团建时住的那个度假村。那时罗荫第一次在简行跟前露面，身边带着一个男伴，他们还当众亲嘴来着。
　　“他有先天性造血功能异常，很早以前他家里人就在给他找配型的骨髓。”
　　罗荫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凌准看懂了其中意思，那个人也是非法人体组织器官交易中的买家。凌准不知道这个金蝉脱壳戏码是不是罗荫一早就计划好的，但却非常确定罗荫未雨绸缪早就为自己筹划好了退路。
　　“那么重要的时候，我怎么能让自己被关起来。”
　　“重要？”凌准有些不解。
　　罗荫眼中闪动着兴奋的亮光，“当然是接他回来啊。”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能让罗荫不顾一切，那就是罗彧和简行。
　　“他属于这里，他属于我，我们是同一个人。”
　　罗荫的话令凌准感到恶心，那么的一厢情愿，那么的自以为是。
　　落地钟发出了沉重的钟鸣，时间已是黄昏。罗荫起身礼貌的邀请凌准和他一起去餐厅，凌准没有拒绝，他不认为罗荫所做的事会是没有意义的。
　　庄园的餐厅设在二楼，几乎占据了半主楼，拼花的地板打过蜡非常亮，屋顶垂落着水晶吊灯，落地窗上的丝绒窗帘挽在两侧，透过窗和阳台可以一边用餐一边欣赏夕阳。
　　庄园里的供暖很好，窗外寒风吹动着灌木，窗内的餐厅却暖意盎然。两排长长的餐桌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几乎都保持着安静木然的神情，吃着护士分发到他们面前的餐食。
　　凌准的目光扫视过这些人，他穿着各式衣服，大部分是各种材质的睡衣，也有一些穿着T恤和运动裤，还一些穿着医生袍的也坐在其中，一番搜寻后凌准并没有看到简行的身影。
　　“他们都是我的家人。”罗荫说着坐到了一个空位上，旁边是一位白发的老太太。、她安静的把饭送入口，细细的咀嚼着，看不出她是否满意晚餐的口味。
　　护士给罗荫送来了晚餐，另一份则是给凌准的。凌准看着那份放在罗荫坐位旁边位置上的晚餐，走过去坐了下来。
　　餐厅里只有餐具轻轻碰撞和咀嚼食物的细碎声音，死气沉沉，十分压抑。
　　罗荫夹起一块红烧肉闻了闻，满意的吃进嘴里，嚼了一会儿转头对没动筷子的凌准说道，“庄园里的厨师手艺不错的，出去工作的话绝对是高级主厨。……罗家的人无论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优只是及格线。”
　　这座庄园里无论是病人还是医生、护士，甚至连厨师、保洁都是罗家的人，进入这里的异姓人如简深那样，他们也不会把这里的秘密轻易泄露出去。
　　“我不是来参观的。”凌准没动眼前的晚餐。
　　罗荫吃着饭对旁边的老太太笑了笑，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她已经空了的原本也放着红烧肉的小碗里，对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老太太看了看小碗里的肉，也对罗荫比了个一样的手势，然后小心翼翼的把红烧肉送进了嘴里，双手捂着嘴细细的嚼着。
　　罗荫转头继续吃起饭，“万一以后你要在这里长住呢，饭菜的口味不妨试一试，不喜欢的话可以告诉护士，当成自己家就好。”
　　凌准沉默，他来这里只会有两种结果，把简行救出去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不能，死就是另一个结果。
　　罗荫吃完了碗里的最后一粒米饭，喝了一口水，然后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转头对凌准笑了起来，“彧哥总是说，作为家长要包容。我现在就是家长，我会包容家里人的一切，他们是疯的也好、正常的也好、听话的也话、不听话的也好，我都会包容。……他喜欢你，他爱你，那你就留下来和他一起在这里生活，不好吗？”
　　凌准的眼神中的费解和厌恶大概已经溢出来了，罗荫看的清清楚楚但也毫不在意，他表现出极大的宽容和理解，一只手托着脸颊对凌准继续说道，“你同意一个人来这里，不会认为我相信你什么都没做吧。你们以为我会杀简深吗？我不会的。要灭他的口，我会在他来见我的时候就动手。……不过你的安排还是有点用的，至少罗家其他人派去的杀手没能成功。”
　　凌准的眉头皱了起来，罗荫对他的安排了如指掌，他一直强忍愤怒就是为了不露马脚，让自己处于弱势，避免给罗荫猜到他们的部署好做准备，可罗荫真的太聪明了，凌准从未有过的对一个人感到可怕。
　　“简深是他的父亲啊，你我都能接受，又怎么会去杀他的父亲呢。…我们是一家人啊。”
　　“谁跟你一家人。”凌准直接怼了回去，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也就没必要玩心理战了。“警察家里不能有犯罪分子，政审不过。”
　　凌准的声音打破了餐厅的安静和压抑，众人的目光纷纷向他投来，几个护士向这边走了过来，她们双手插在衣兜里，应该是握着装有镇静剂类药物的注射器。
　　罗荫依旧托着脸颊，扭头看了一眼那几个护士，她们明显放慢了脚步，最后低头退了回去。罗荫转过头对凌准笑了笑，问道，“为了事业，你要放弃爱情吗？”
　　“别在这儿自说自话的了，别的不说，在这儿弄死你，我还是能办到的。”凌准的眼里透着凶光，手已经握紧了桌上的筷子。
　　罗荫无奈的叹了口气，放下托着脸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放到凌准面前，凌准的瞳孔骤然收缩，手里握着的筷子生生被捏断了。
　　手机屏幕上白茫茫一片，在小小的角落坐着一个身影，消瘦的身影，紧紧的抱着双膝缩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醒了，去见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