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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密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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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确定了死者就是历葭,持盈还是拖着病体同高曙一道进宫。
赵皇沉默了半晌,也没细问其中的经过,反倒将两本折子扔了下来。高曙是外臣,比起持盈这个内官分量重些,率先蹲在地上将折子收拢妥当,将另一本青皮折子递给了持盈。
折子系高曙的长兄高渭所书,言称盐铁自扬州已妥善发出,最后消失的地点指向了泗州。而那本青皮折子则是女官所用,也仅有圣上和女官有权查验。
青皮折子来自谢晋怡,她在扬州不过一日便将情况摸得七七八八,快马加鞭赶赴泗州,不想却发现泗州转运使早在七日前就已经过身。
这转运使一职,关系着朝廷的两大命脉,皆是由当今心腹中的心腹任职,尤其像扬州泗州这种极为要紧的枢纽,更是如此。可转运使遇害这样的大事,朝中并未得到任何消息,若非历葭郡主遇害,此事不知还要隐瞒多久。
赵皇到底不放心高曙,或是说他只肯相信女官,即便赋予了她们权利,她们也只能听命行事,因此只留了持盈一个在内殿。
痛失重臣,使得赵皇颓丧不已,却半点不肯露出软弱的一面,仍摆出一副无坚不摧的模样:“朕今日收到了泗州转运使八百里加急的密折。”
持盈一愣,泗州转运使若是七日之前就已经遇害,依着时间推算,这道密折应当是他死后有人发出的。
“密折上称,盐铁在到达泗州之前就被换掉了,部分官盐被换成了砂砾,数量也对不上,而这道密折只写了一半,却走了转运使才有资格启用的八百里加急。历葭这边的事交给高曙去办,你明日便启程前往泗州,与晋怡汇合,务必将此事察查清楚。”
持盈领命,心中却仍放不下历葭的事:“臣斗胆,请皇上派女官协助高曙,此案虽重在泗州,京中却必定有人暗中配合。”
“准了,便由傅昭颖协助,你不必管了。”
持盈面上却无半分喜意,当朝最为得力的五位一等女官,江都郡主赵栎先掌管皇城司,谢晋怡、崔照蒙同持盈皆是出身士族,唯有严九思是寒门出身,也曾在豫南书院求学。
即便严九思也是出类拔萃之人,却也逃不过身份的禁锢,此番还是提拔了傅国公府出身的二等女官傅昭颖。
持盈不敢再多言,此事也非她能够左右,只是长此以往,怕也寒了豫南书院学子的心。
同傅昭颖简单做了交接,宫中便传来消息,加封历葭郡主为历葭公主,持盈一时悲从中来。
事到如今方有了几分真实之感,那失踪的头颅没有找到,心里还是存了个念想,盼着不是那个人,或是有人为了保护她制造的假象,实际她已经回了魏王府,亲昵的蹭着魏王的手臂,一把揽过衔葭因哭泣而颤抖的双肩,故意笑话他们泪流满面的样子‘吓着你们了吧,我好着呢!’
这道册封的旨意却仿若一记重锤,将她打倒在地,逼着她承认这个事实。那双眼睛在流泪,嘴角却泛着笑容,她恶狠狠的抹去腮边的泪,心中却骂道:这不是你找到的证据吗,你苦苦追寻的答案不就是这个。
前往泗州查案,于她而言是逃离,不必面对所有人的诘问。她想不到寿阳知道这个消息的神情;想不到泽盈问她你不是说只是魏王府的家奴吗;想不到那样娇弱的衔葭该如何面对,如何照顾缠绵病榻的魏王。
旨意下的急,持盈回府稍作收拾就准备启程,鹊哥却在一旁踌躇着,手上的活计理得横七竖八。
持盈心里乱糟糟的,也顾不上她,紧着出门时才听她小声嘟囔一句:“姑娘。”
“怎么?”
“高大人过府时同奴婢说,郡主的头颅已找到了,让奴婢缓一缓再告诉您。眼下姑娘另担了差事,奴婢私心想着,这事也该有个了结。”
持盈已流不出眼泪,将苦楚一气儿咽下,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昼夜不息的赶了三日,总算赶到了泗州。
谢晋怡已收到密旨在客栈等她。
两人虽同为女官,又是表姐妹,当今却极为信重晋怡,凡是大事要事,明面上派人察查,私下里都少不得她亲力亲为,因此在京中反倒见得不多。
那些故作坚强,在遇到晋怡的时候土崩瓦解。晋怡知晓她的性子,便是心中有再多痛苦,也绝不在外人面前恸哭。女官的身份虽给了她们莫大的荣耀,但无论在宗室士族还是寒门重臣眼中,都上不得台面,他们一面贪婪的觊觎着女官手中的权利,一面却摆出清高的模样指责女官干政误国。
同样的错误,旁人犯得,女官却不能行错一步。这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无论是先头惊才绝艳的士族之女沈齐光还是才华横溢的犯臣之女潘清,最终都逃不过早殇的结局。
女官拼尽全力,为的不过是女官制的延续和家族的延续。
她再没落泪,只要她还记得历葭的好,她就不算死了。她要做的还有很多,能做的也还有很多。
晋怡见她缓下神来,这才同她说起泗州的见闻。
泗州转运使潘述乃是潘清的胞兄,潘家被诬告下狱,潘清充入内廷,机缘巧合之下得了当今的赏识,重审了潘家之案,罢了冤狱。潘述这才回到了先头外放泗州,从县令开始做起,一步步出了头。
潘述的夫人早逝,膝下一子一女,长子如今在外求学,府中只有一女潘慈。因着盐铁将至,事务繁杂,潘述索性住在了官衙,夕食再由府中送来。
案发那一日本是休沐,潘述许诺过潘慈回府,谁知过了晌午还不见有消息。潘慈以为衙中有急事,因此只打发了仆役前去询问,不想却没见着人。
潘慈虽恼怒父亲失约,却也习以为常,因而直到第三日才发现人已经遇害。尽管现场竭力为造出了自杀的假象,但仅凭潘述给潘慈的许诺,也知他绝不是轻易自杀之人。仵作的验尸结果更是佐证了这一点,他的指尖泛有青黑,眼睑浮肿,乃是中毒而亡,后被人吊死在了房梁之上。
谢晋怡已探知到有人假借潘述之名发出了一道密折,却不知这道密折的内容。她曾有过种种设想,皆是假称盐铁已顺利到达的谎报之言,没想到却是盐铁失踪的半截密折。
如此看来,凶手极有可能并不知道潘述已经写了这样一道密折,而是为着别的什么缘故。
持盈的脑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最大胆猜测,潘述是当今的心腹毋庸置疑,既然他不肯接受拉拢,索性给能接受的人腾位置。
谢晋怡望着忽明忽暗的烛光沉默不语。
朝堂上楚王与燕王斗得如火如荼,燕王居长,养母谢贵妃身后有谢家,还有个养在福宁宫的妹妹寿阳公主。楚王虽为三子,生母褚贤妃却出身士族,王妃王徽更是京兆王氏出身,真论起来也是旗鼓相当。
一旦牵扯到了朝堂之争,只怕是难以善了。
持盈不由想到了那位病体孱弱的湖阳公主,不知这位公主又属于哪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