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天花开了》路沫连

7、第一章 叶落满地似雨声7

　　那广告四周浇了圈水泥，位于马路中心，她能看见的只是许许多多只萤火来来往往，绕过那团光晕。
　　一团萤火向它飞来，那样迅疾，眼见着要扑上无知无觉的伊莲，连串的喇叭声惊天霹雳，她才知事况不妙，双腿一下软了，想迈都迈不开。
　　灰蒙蒙的阴天，她自火车上下来，她的行李不多，只有小小的一旅行包，她的脚才落地，火车便嗖飞走了。她很是疑惑，火车不是到站了么？提着箱子走出车站，车水马龙的街道，她虽有些心慌，还是步履坚定地穿过马路去，冥冥之中觉得有人在等她，那张脸很是模糊，可她的心如此安定，抓着小小的拳头，坚信可以找到那个人，然后一辆车扑面而来，穿过所有人的身体，她讶然地望着，怎么都没事？于是她也就不躲了，直到自己的身体被高高地抛向空中……
　　她没有看清要找的人的脸，就被惊醒，梦也就此结束了。
　　可是今天似乎有所不同，她没有被高高抛起，身体像裹了层棉被般温暖，嗯，还有阳光的气息，她不记得今天有晒过被子，也许是妈妈晒的。贪婪得闻着被上的暖阳，明天，明天就好起来了。
　　她不怕窒息吗？秦芷凝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轻轻地替她掖好被子，让她露出脸来。
　　笑容一下僵在脸上，看她表情丰富地，一会慌张，一会担忧，一会焦急，一会安心。是在做梦吗？还是这些天辛苦了？
　　当时和辛年坐在车里跟在她身后，看到她惊恐不已地按摸全身的口袋，他情不自禁地笑出来。
　　“好像才发现哦。”
　　“想不到三年了，她一点都没变。”
　　待看到她痛哭得泪流满面时，他忍不住心口抽搐，即刻开门走上去。
　　那是多少个日夜来他思念的味道，贪恋的桔梗香？怀里绵羊般柔软的身体，冰凉着他的心，似乎无论他怎样以自己的温度暖和她，用自己的大衣裹紧她，都温暖不到她中心的寒凉。
　　她清醒了，从刚才的惊吓中回来。
　　比之方才，她的脸更苍白，眼睛更惊惧，身体颤抖得厉害，她狠劲想挣脱他。她恶狠狠地瞪着他的黑影，嘴唇慢慢殷红，甜涩的腥味让她阵泛恶心。
　　肮脏，卑鄙，龌龊，仇恨，她媚儿样的眼睛里写满了这些词，他一字不漏，都可以读到。
　　很想很想吼她，为什么这么不小心？车来了为什么不躲开？
　　他的手摸到兜里的纸巾，向她的嘴唇移去。她似乎有所察觉，往后退了退，愈加警惕得瞪住他。
　　她的颤抖仍没平静下来，这让他有些戚戚然，才三年的光阴，她竟怕他如此！恨他如此！
　　他当然知道她的记忆里，没有自己，没有昔日的朋友，没有那个人，她的过去就是一张白纸，稀稀疏疏地划了几道彩线。他毫不怀疑，芹怡对她讲的只有快乐懵懂无忧的事。只是少了最优秀的画师，无与伦比的美景怎么能添上？
　　“小姐，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她猛地更为警惕，双拳握得更紧，看得出心里七上八下，无疑地她把他想象成那不耻之徒。她不答，只是悄悄地往后退，拼忍着眼泪。
　　“小姐？小姐？”
　　他轻笑地询问，站在原地。
　　“你是谁？”她稍稍安了心，可手还是搼得紧紧的。
　　“我是这边的交警，刚才听说有人乱过马路，扰乱了交通，就过来看看。”
　　脸上的血色一点点缓上来，转而飞上片红云，她低下头去：“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这么快就信了？他好笑地看她，明知故问：“你是不是迷路了？”
　　“是。”她似乎不知道迷路可以找警察帮忙。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那真谢谢你了。”她向他行九十度鞠躬，便报了串地址。
　　他走过去，俯视着她的发顶，“把手给我。”
　　这下她又迟疑了，眼睛里却不是先前的憎恶。
　　“别再给我添麻烦。”
　　他说得很温柔，可一个“再”字就让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冷酷。不再等她反应，他便自顾拉起她的手。
　　那只柔荑之掌整个握在了他的手心里，温软而腻嫩，此时此刻的秦芷凝便知他是放不下她的，即便是他赢了，他还是无法将她搁下，任由她被人间的烟火熏撩。年少时他对她的承诺已是刺青烙印，有生之年都不能再背弃。
　　她坐在开着暖气的车里，一整天的疲惫就卷袭而上，起初她还努力撑着眼皮，底是抵不过，渐渐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