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天花开了》路沫连

6、第一章 叶落满地似雨声6

　　“伊莲！伊莲！芹怡！芹怡！”
　　“哎！来了！”周末好不容易睡个懒觉，一大早谁来搅人清梦啊？
　　伊莲匆匆穿了衣服去开门，“房东太太？”
　　“伊莲你妈还没起来？”
　　“嗯，她还在睡。”
　　房东太太是个很和善的人，一般很少来催房租，来这多半是串门，可从没见过她大清早就往这跑的，难道？
　　她赶紧给她倒了杯开水，收拾沙发上的衣服杂志。
　　“伊莲，你也坐啊。”
　　“哦。”她坐下来，紧张地一会搓手，一会整理边上的物什。
　　“阿姨吃过早饭了吗？”
　　“嗯，吃了，我都跑好几家了。”
　　“什么？”
　　“你阿姨我要发财了！”那喜上眉梢的神情让伊莲不由倒吸一口气，她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这栋楼啊也有好几十年了，现在是又旧又破，没想到还有人肯高价收购它，我下半辈子不做房租婆也不用愁了。”
　　“阿姨的意思是……”她紧紧箍住棕色泛旧的沙发沿，指甲弯曲得疼也不自知，额头早已冷汗淋淋，这样的话，这样……
　　“对不起啊，伊莲，你们恐怕不能住这了，到这个月底这栋楼就不是我的了。”
　　“阿姨……”她的声音飘飘渺渺，虚弱得如蚊蚋，“什么时候搬走？”
　　“今天二十六号了。这四天里你尽快找个房子吧。”
　　“那这月的房租？”
　　“我相信你，以后有钱了再还我吧。”
　　“谢谢阿姨。”
　　她机械地听着说着，不知道房东太太什么时候走的，芹怡什么时候起了床坐在她身后的。
　　伊莲的天都塌了，四天，这么短的时间怎么能找好房子？况且新房子至少要交三个月的租金，连好不容易储蓄来的一千也被尤姨拿走了，这样冷的天，她们何去何从？
　　“伊莲。”
　　芹怡将手覆在她手上，她猛得打了个寒噤。她不能绝望，她的母亲还靠着她呢。总会有办法的，老天不能这么绝情的。
　　转脸看着芹怡担忧的面容，她牵起嘴角：“妈，没事的，我来想办法。”
　　她挑了最整齐的衣服早早赶去家政公司，只要有工作，一切都会解决的。
　　挤在人群中，她有说不出的不安。似乎这才只是个信号弹，真正的攻击却隐蔽地躲在暗中，像张蛛网静等着她这个猎物，她愈是慌乱，她便愈是不得脱身。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跳，不，不会的，她从没得罪过任何人，除了过去……
　　伊莲被人潮拥出来时，已是夜幕四合，模模糊糊的，只隐约感到一团团的橘黄，像成群的萤火亮在草丛中。
　　她自小就有轻微的夜盲症，不能走夜路，甚至光线不好她就不能看清东西。
　　“对不起，对不起。”
　　不停地撞到人，不停地道歉。她如此惶恐，手心里满是汗，像是刚洗过手，衣服也湿了，贴在背上凉凉的，夜风吹过冷得直哆嗦。不知道这要结束到什么时候，只能尽量往有光的地方走。
　　她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坚强，筱凤她们可以为了害怕而结婚，可她没有。她要坚持，要在那个人出现之前隐忍，代他好好地照顾自己，她不许他出现时自己已为他人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这样蚀骨的痛岂是一声叹息就能了了。
　　可是，漫天的黑海里，她无以凭依，流离失所。
　　顾不得风中刺耳的刹车声、咒骂声，泪湿衣襟，她才晓得自己有多虚伪多懦弱，不该伪装的，筱凤曾经告诫过自己，是她不以为然，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顶风而行，满天叶落似雨声，直把她听得心都发麻。
　　妈肯定等得急了，都怪她落了手机，蓦地清醒过来，对，只要找到电话厅就可以了。像看到了一丝希望，她笑起来，那么薄凉。
　　从没有如此憎恨自己的马虎，她唯一的救命草——钱包竟不翼而飞！
　　远远地看到一团较之前萤火似的橘黄更大更耀眼的光芒在闪烁，那是当红明星“小月亮”的绿茶广告。
　　她只看见那一团光明明暗暗，没来由得觉得安心，像是找到妈妈的迷途羔羊，刚才无声的流泪竟一时变为恸哭。
　　毫不犹豫地，一边用袖口拭泪，一边朝那团最亮的光走去。
　　对这个城市的记忆她已有三年，可对它的布局，除了家到幼儿园的路和附近几家餐厅，伊莲与游人无甚区别。芹怡提起她过去的事，也总说她以前就经常迷路，地理概念奇差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