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传》新守仁

9、终须误终身

　　翌日辰时，齐郡郡守刘起到府衙安分发完差事后，就抱着刚从朝廷发出的公文来到郡守府后厅。

　　他刚进院子，穆郡王的随身侍卫就拦下他：“王爷看校对账目直到四更，这会儿好不容易才睡下了，还请刘大人在此候一会儿。”

　　刘起称是，站在一旁想着待会儿进去如何应答穆郡王。不一会儿，听到厅里拍了一掌，侍卫向刘起笑着说：“兴许是王爷醒了，可惜前厅今儿个不是我伺候，请刘大人进去让别人通报吧，我去给王爷准备早饭。”

　　刘起道谢后，便径直走进院子。门廊的侍卫见到刘起后，就在门外通报。

　　厅里传来一声：“让他进来。”

　　刘起提起袍角走进去跪下。

　　穆郡王呷了一口茶，问刘起：“京城里又发公文来了吗？”

　　“是”刘起双手捧起公文。

　　穆郡王从侍卫那里接过来，大略翻翻。突然，他盯着其中一张，竟然仔细看了起来。

　　许久，穆郡王才放下，语气严肃说：“你可知河东安国、石门郡雪灾？”

　　“回王爷，知道，似乎那两地的郡守已经平息灾荒，皇上很是赞赏这件事呢。”

　　“那这几天，齐郡有没有从河东回来的商队或者其他来投靠的人？”

　　刘起稍微思索一下，便回答：“回王爷，河东灾重，流亡到齐郡的人数不胜数，但从那儿回的商队不多，这几天好像只回了一家。”

　　穆郡王眼睛一亮，问：“哪家？”

　　刘起为难地说出了名字：“城北陈家的。”

　　穆郡王一听，觉得这名字很熟悉，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是三哥乳娘家里的店。

　　他有些泄气，本想到山左就可以远离朝廷争夺，想不到还是被牵连进去，但不管的话，公文上写了太子已被皇上斥责，按太子那不服输的性格，很快就会给与他相亲的五弟去信，让他好好借贪污一事敲打一下陈家商铺。

　　穆郡王撑着头，叹了一口气。他只不过想为朝廷办事，为百姓谋福祉，谁坐皇位对他都毫无干系。

　　刘起看王爷叹气，正犹豫是否询问，这时，门外侍卫通报：“王爷，早饭到了，您看？”

　　穆郡王一拍脑袋，长呼一口气，对跪着的刘起说：“刘大人应该也饿了吧，一块吃吧，昨天郡将不是到城里驿馆抓不到人吗？正好今天没有账目可算，我和你一块去转转。”

　　说完，便吩咐外面送早饭进来。

　　刘起不敢说自己已经吃过了，只好坐下吃饭。他一边吃，一边瞄到这个年纪轻轻的穆郡王早饭竟然只喝一碗小米粥再加几样小菜，要知道，他郡里的一个校尉平时都不吃那么少！

　　不到半个时辰，穆郡王放下碗筷，嘱咐刘起慢慢吃，便回房更衣。

　　待穆郡王一走，刘起立刻起身，到外边等候穆郡王。

　　穆郡王的马车走在街上。出奇的是，尽管只有两班差役跟着，却很少需要维持两边观看的百姓的秩序，仿佛穆郡王出街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在前边骑马的刘起早就听说穆郡王在山左的风评很好，但没想到与民融洽到这份上。路旁有小儿看到穆郡王的马车，便大声唱着童谣：“大官贪，小官污，穆王来了乌纱无；大水发，小雪多，穆王来了全哆嗦。”

　　刘起听了，更加对齐郡百姓的爱戴之心暗暗称奇。

　　马车拐了几个弯，来到了城东的驿馆门前。

　　驿馆掌柜一看，急忙过来给穆郡王行礼，驿馆里正吃饭休息的信差、客商也都纷纷跪下行礼。

　　穆郡王摆摆手，示意他们都站起来，随后一边走进驿馆，一边问后面的掌柜：“本王听说，这几天齐郡一些贪官的家属来这里住下来，以待时机出城，是不是！”

　　掌柜吓得立马跪下解释：“回王爷的话，您就是给我一百个水缸儿胆，小的也不敢私藏罪犯啊，何况这还是公家的地方，朝廷里的人天天在这儿走来走去，小的怎么藏人？”

　　“那这几天有没有人来过？”

　　“有，只是一些刚从朝廷过来的信差，还有刚回来的客商而已。”

　　穆郡王忽然心中涌上一丝预感，他问跪着的掌柜：“有没有从河东来的？”

　　“回王爷，前几天来了一个，是陈家商铺的赵四爷安排住下，好像是不舒服，所以没带回商铺里。”

　　“那人呢？还在驿馆里吗？”

　　未等掌柜回答，一名小二冲出来跪下回答：“回王爷，还在呢，小的刚送了茶水上去。”

　　穆郡王坐在差役给他搬来的太师椅上，对小二说：“本王要见这个人，去给本王叫下来！”

　　“是！”

　　刘长风在楼上听到了下面的对话，她不知道这个王爷为何要来找她。

　　听着“河东”“陈家商铺”的字眼，刘长风猜测是不是在安国郡买卖粮食的事让人发现，可那也不对，这个王爷是想“见”她，而不是派差役来抓她。

　　这时门被小二敲响，小二隔着门喊刘长风：“客人，穆郡王要见您，麻烦您立刻出来。”

　　刘长风应了一声，想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先看一步走一步吧。

　　她对着镜子整理好冠容后，便从容走下楼，向穆郡王跪下行礼：“白身刘长风见过穆郡王！”

　　穆郡王点点头，说：“你站起来，让我看看你。”

　　刘长风站起来，挺直了腰板儿。

　　穆郡王点点头，俊秀庄严的脸上透着着赞赏的表情：“瞧你年纪不大，腰杆儿却比翰林院那些老头子都要直，你有字吗？”

　　刘长风弯腰答道：“回王爷，没有。”

　　“也是，喉结都没长出来，取字是早了些，我问你，你是从河东过来的吗？”

　　刘长风心脏紧了一下，强作镇定答：“是。”

　　“你原籍在哪里？”

　　“离这儿不远的济阴郡。”

　　“很近嘛。”穆郡王拿起小二呈上的茶杯笑着说。

　　刘长风也被这轻松的问话放松了警惕。

　　穆郡王这时话锋一转，徐徐问道：“你们的商队在安国做了些什么？是不是把齐郡贪官给你们钱，让你们把家属运走？嗯？”

　　刘长风深吸一口气，看来这个穆郡王很喜欢回马枪，但也说明他对她十分怀疑。

　　她不急不慢顶回去：“到外地行商，本就是商人的日常。我们以粮食换药材，也是遵从商铺主人的命令，至于齐郡贪官一事，是在我们离开齐郡才被查出的，按理与我等无干。”

　　刘起刚想张口叱责刘长风“无礼”，被穆郡王一个眼色塞回肚子了。

　　穆郡王紧紧拿着茶杯，脸上的笑容不减：“你说话很伶俐嘛，看来是读过一点书的，你要不和我回郡守府，用你那个铁齿铜牙帮我问出贪官家属？”

　　刘长风心下一惊，不好！这是要当人质了，看来要不就是陈家商铺，要不就是安国灾荒招了这个王爷的厌。

　　刘长风忙跪下说：“既为人仆，理应尽忠事主，还求王爷至少让在下回去禀告主人。”

　　“你主人那里，会有人替你禀报的，你放心，我给你的差事一完，你想去哪都可以。”

　　刘长风还想推辞，穆郡王却懒得继续和她磨嘴皮子了，挥挥手，几名差役便围住刘长风。

　　无奈之下，她只好屈服眼前。

　　临走时，她对驿馆的小二捉到：“我过些日子还会回来，房里我管其他客人借的书你要替我看好。”

　　小二立刻答应下来。

　　刘长风长呼一口气，跟在马车后面离开了驿馆。

　　从此一见误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