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梦集》迟宵晓

2、夜探风月（上）

　　彭的一声，此刻房门被毫无预兆的一把推开，听声音，来者似是用了不小的气力
　　阮可及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站起，拍打着衣袖，定眼瞧去，原是柳逸仙换了身青衫又束了发进了屋，不懂为何大家闺秀白日间也需更衣，但这青衫略显英气，没有刚才的瑾紫绣裙显得清婉好看。
　　“你二人到我章台柳庄，究竟是何居心？”面前的女子推门便是厉声质问，一改刚才的态度
　　二人诧异柳逸仙的态度怎的突然来个大转弯，但也是毕恭毕敬又把来意叙述了一番
　　“云游至此？休得蒙骗我，你见过哪个云游四方似你们这般的，云游不去大川名山，来我这茫茫大漠作甚？若无他事，二位还是从哪来回哪去的好”少女语气有些咄咄逼人，说的眼前二人面面相觑，低头看着自己的衣物，我们哪般了？
　　“柳小姐，我兄弟二人乃修行之人，与普通凡人自是有些不同，此次造访也绝非居心叵测”江思南怎听不出少女的满腹疑虑，解释道
　　“你这姑娘，方才还一口一个公子的叫着，直软到人心坎里，一会功夫又这般凶神恶煞，那便劳烦姑娘带路送我兄弟出庄，以免人说我兄弟为人不端，对姑娘另有所图”阮可及正色道
　　“你这厚脸皮的登徒子，我哪句又说你对我有所图，你.......”
　　“云儿，不得无礼......”此时门口走进一位紫衫女子，丹凤眼尾带着几分急态，不是刚刚的柳逸仙又是谁
　　“二位公子莫怪，这是我家双生妹妹名唤柳逸云”说着，一把把柳逸云扯到身后“我这妹妹骄横惯了，说话没个规矩”
　　“姐姐，那黑衣小子才是一板一眼说没规矩的话，再说，姐姐你莫不是忘了......”柳逸云侧立在姐姐身后，忿忿不平
　　“云儿，住口，二位公子由我带来，便是这庄里的客人”
　　“原是大小两位小姐，方才我二人也是一头雾水，大小姐无需道歉，本是我家兄弟失礼在先”江思南一贯温润的态度，仿佛什么也不在意，客气礼数皆带着摸不透的雾霭
　　“天色也不早了，我已让后面略备了些酒菜，不知二位的口味，二位权且吃些”

　　阮可及边往嘴里扒着水焯白肉，芙蓉鲤鱼，红烩兔肉，盐灼鸡一边细想之下，自己是有些年头没吃过这么“端正”的饭菜了，说是略备酒菜，若是柳大小姐认真准备一番，岂不是够他吃上几年的，如此想着，竟是笑出了声来
　　其余三人被他这一笑，皆是惊住，停下手里动作齐刷刷看着他
　　“姐姐，我就说这厮古怪，你看，第五婉了”柳逸云冲着大快朵颐的那人忍不住抛了个嫌弃的眼神
　　“云儿，你又无礼”柳逸仙没想到妹妹竟会任性至此，忙看向阮可及那边，望他不要生气，却也正好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目光，他怎的，这般爱笑呢？
　　“二小姐怎的.....这般小气，这饭菜着实好吃的紧，我一时情不自禁.....”
　　“阿及，食不言”旁边如冰雕玉琢般的江思南冲着弟弟低声说出几个字，然后自顾用筷子一粒粒夹着碗中晶莹白米，两个人这才都泄了脾气，这顿饭才能安安生生的吃下去
　　酒足饭饱，柳逸仙对妹妹耳语几句，便吩咐了几个下人送二人去刚收拾了的宅院歇息，安排妥当，柳逸仙一人向着宅后的花园走去，远远的就听到有瑟瑟琴声不绝于耳
　　妹妹柳逸云已等候多时了，见到柳逸仙进来也未开口说话，低头拨弄着琴弦，见妹妹此番情态，柳逸仙自是明白她所想
　　“是不是觉得我引外人进来，违了母亲叮嘱”柳逸仙落座妹妹身旁，拿手抚上七弦
　　“姐姐可还记得母亲所言？”柳逸云抬起头，有些嗔怨看着她
　　“自是记得清清楚楚，章台一尺一寸，外人都擅入不得,如若不然，章台恐有......”柳逸仙正色道
　　“灭顶之灾”柳逸云面带忧色“姐姐自然知道，今日可又为何？哎，如若不然，今晚趁他二人熟睡......”
　　“不可，他二人虽来历不明，除了那阮公子与你拌几句嘴，我看却也不像那大奸极恶之人，你怎可动他二人性命的念头”柳逸仙一惊，妹妹怎的说出这种话
　　“姐姐我要说，天晚了给他二人弄点迷烟，再从哪来的拖出去扔哪里去，你这般胡思乱想的又是什么？”
　　“这般.....这般，也是不行”柳逸仙一时窘迫，“我留他二人自有理由”
　　“理由？，姐姐莫不是瞧上了他二人生的好皮相”柳逸云一脸狡黠的笑“如此说来，他二人却也算是那少有的，方才后面的王妈妈都说大小姐领了两个俏公子回来”
　　柳逸仙被妹妹这么一说，面色一红，抬手就向妹妹头上打去“你再胡说，不知是哪个连人家公子吃了五碗饭都看的清清楚楚的”
　　“姐姐莫再提他了，整个就是一登徒子，要我看，还是那白衣服的和姐姐般配，人生的温润话也少......”
　　“这般，你就可以和那阮公子天天吵闹拌嘴了？”
　　“姐姐......何时也学到这般伶牙俐齿”柳逸云也是被说的一时语塞，“不过我方才去堂中时见他二人举止亲昵，怕不是有那断袖龙阳之好”
　　“他二人所好自是和我们无关，不过他二人都绝非等闲之辈，这也是为何我留他二人。他二人凭一时功夫就破了娘亲毕生研习设下的阵法，你觉得是你我姐妹可以赶得走的，退一步想，如今他二人来得，想必以后也会有第三人第四人来得此地，而母亲却未言明是何人会带来灾厄，若得他兄弟二人相助，也许可帮章台度过灾厄”
　　“可姐姐怎的就断言这二人不是坏人呢？”柳逸云仍是不放心
　　“可还记得母亲给我们的锦囊诗？我诗中所指之人应就是他们了”柳逸仙嘴角嘴角衔笑
　　“那他们究竟是.....何人”
　　“这你就放心吧”柳逸仙莞尔一笑，终是没有道出

　　“在此又与二位小姐相遇，真是幸会”毫无防备的远处响起爽朗的声音，两人皆向前方看去
　　来人一袭龙纹黑衫，脚轻步稳，掩在夜色里，差点让人以为是个梁上君子
　　“公子你这么晚了还不歇息，出来散心吗？”柳逸云先姐姐一步讲话，面带戏笑“难不成.....是刚才五碗饭下肚，公子已经睡不着了”
　　“怎会，大小姐准备的饭菜甚是可口，现在再吃几碗也是没问题的”
　　“不知二位小姐可看到只小红鸟，羽冠生的极好看”阮可及四下观望，边询问着“我本将它好好揣在怀里的，到了屋里才放出来，方才冷不丁似是受了惊吓一般飞出来了，我一路紧追寻到了这边”
　　“红色鸟儿倒是没见着”柳逸云冲着阮可及打趣说道“这鬼鬼祟祟的小贼倒是有一个”
　　“木郎，原来到这来了，还不下来？叫我好找”阮可及抬头对着一棵大柳树的树冠喊着
　　立时，一团红色的物事扑簌着落在了阮可及肩头，对着他耳边一阵低吟，阮可及眼珠微转，似是认真听着什么
　　柳逸仙见那鸟儿生的古怪，书上从未瞧过的模样，赤红的尾翎，锦色的羽冠，现在好像正在和阮可及说话一样
　　阮可及说了声“木郎，去”那鸟儿就展翅飞到了柳逸仙柳逸云的面前，侧着脑袋看了一眼两人，便蹦跶到了果盘边，啄起一粒葡萄吞了下去
　　“这小鸟儿着实有趣，倒像极了你那主子，怎的就盯着吃的”柳逸云笑着伸手向前想要摸木郎的羽冠
　　谁知怎的木郎马上几步跃开，凑到了柳逸仙面前，木郎朱砂般的眼睛盯着柳逸仙，转头对着阮可及又是几声婉转低吟
　　阮可及似是听懂一般，抬起头望了柳逸仙“我也这么觉得，木郎”
　　两人一阵不解“觉得什么？”
　　“没什么，木郎说大小姐生得好看”随后阮可及又是一脸含笑望了柳逸仙一眼
　　“你这鸟儿，可识人语？”柳逸仙惊觉问到，心中转念莫不是方才她姐妹二人的话都被他听了去了
　　“我兄长性子寡淡，无甚趣味，若是谁以后跟了他，岂不是要天天闷死了”阮可及语气里满满对兄长的嫌弃说道，却没注意到对面二人的反应
　　柳逸仙顿时觉得又恼又羞，脸上不由得泛起一阵红，低头看了木郎鸟，木郎发现柳逸仙看着自己，竟也昂首挺胸冲着她走将过去，用头上的羽冠来回蹭着衣角布料
　　“你这登徒子养的什么登徒子鸟？”柳逸云听他讲话便气不打一处来，毫不客气地探身打过去“分明就是你戏耍我姐姐”
　　阮可及身下脚步向后滑动，略显诡异的身法，凭借腰身之力，将柳逸云打来的招式化解了个七七八八。
　　柳逸仙还在刚刚的窘迫之中，转眼间却见二人竟动起手来，本想出声制止，却又瞧见阮可及身形诡绝，暗叹一声，好俊的功夫
　　衣袂飞扬似游龙灵动，腰身稳健如探花摘月，自哪部书中都是没有瞧过的
　　看见平时姐妹练习的佩剑正在不远的木架之上，柳逸仙走过去抽出一把青锋剑，抬手对着妹妹的方向扔了过去，柳逸云一把接过，将剑在夜幕中抖了一个漂亮的剑花，一招裂空斩去，阮可及未料柳逸仙会递兵器过来，急忙退身闪避，一寸的不及，袖口还是裂了一道口子
　　“阮公子武艺精湛，不如多现些身法给我们瞧瞧”一旁的柳逸仙托着腮，露出白净的小臂，嘴角绽出狡黠的笑容，拈起一粒葡萄递到木郎嘴前，木郎也不客气歪头衔过葡萄粒吞了下去
　　阮可及似有几分失落地低头拎起袖子看着，“大小姐怎的也这般，二小姐可差点杀了我了”
　　“木郎不许吃了”阮可及对着已经蹲到白石果盘中的木郎吼到“再吃便将你抵给人家做饭钱”木郎扭过头看了他一瞬，眼中有一瞬的不舍，随即低下头继续大快朵颐
　　“哈哈，你就别顾那鸟儿了，挑把兵器，比试一番如何”柳逸云也好奇于阮可及的身法，忘了刚才的嗔怒
　　“如此......那我便向二小姐讨教了”阮可及走到一棵柳树下掐取了一根三尺长的柳丝，“那便这个吧.......但你我可得有言在先，不可以划衣服了，脸也不行！”
　　说罢长身颀立，左手负于身后，右手里的柳丝随风飘动
　　“ 这......”姐妹二人皆是一阵疑虑，却也未多问，手底下见真章，回合之间，柳逸云已感吃力，那柳丝重不过三两，每次击来却似有洪钟之力，偏那柳丝乏软，又无法借力还击
　　在柳逸云颇感无力之时，攸的琴瑟声响起，柳逸云回头，原是姐姐抚上了那七弦琴，琴声婉转流长，接着传来姐姐的声音
　　“云儿歇下吧，我来向阮公子讨教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