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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折枝美人灯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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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诡异的沉默之后,公历1924年9月3日上午10时,江浙战争打响了。
一时间,省城的空气变得充斥着火药味儿。这场由中华民国江苏督军齐燮元与浙江督军卢永祥之间的战争,既是第一次直奉战争绵长的余韵,又将在之后成为第二次直奉战争的导火索。
牵扯江浙沪三地,历时四十天,战火所过之处,百姓家破人亡,田地寸草不生。
有钱人提早得到了消息龟缩在大城市足不出户,广大农村的百姓却只能死守着家中的一亩三分地引颈受戮,或者抛家舍业扶老携幼颠沛流离。挑起战争的军阀相互之间你来我往通电不休,各个高风亮节声调颇高,该动手的时候谁也没有真的在乎百姓的死活。
战火最先在宜兴打响,随后沪宁线、嘉定、浏河、青浦通通燃起战火,几番厮杀争抢之后,双方陷入胶着状态。就在大家猜测这场战争会不会就这般虎头蛇尾的结束,9月8日,形势突变。
这一天,闽赣联军由于张国威贡献了布防图,轻易占领了仙霞岭并于16日攻下江山、18日进占衢州。浙江督军卢永祥意识到浙江保不住了,决定放弃浙江退保上海。
18日,这个浙军首领抛弃了他的军队携带大批细软逃入上海。
浙军群龙无首,节节败退,败局已定。
省城顾府,客厅里没了麻将声,却挂着大幅的江浙地图。修齐日日出门打听战事情况,回来就在地图上标记几点,然后困兽一般暴躁的走来走去。
与此同时,市场上物价飞涨,出门买菜的佣人几乎每天回来都要抱怨几句,“夫人!某某某,又涨价啦!”
这样的焦灼持续到18日中午,吃了午饭,修齐放下碗筷道,“我要回千灯镇。”
这一句没头没尾,仿佛暗夜里的一声惊雷把在座的众人炸了个晕头转向。
正喂自己宝贝孙子吃饭的顾老太太当即抛下张着嘴嗷嗷待哺的乖孙,抽出手绢就哭,哭天哭地哭祖宗,哭自己的死鬼丈夫当初怎么不把自己也带走,让自己要再度遭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活罪。
穆氏一边给婆母擦泪,一边劝说丈夫打消念头。千灯镇此刻虽然不是战场,但离战场近的几乎能听见飞机俯冲的鸣啸。
“战局已定,接下来就是双方围绕着上海的争夺战,此刻的上海四周会像磁石一样聚集几个省的兵力。千灯镇不会是新的战场,如果真的要遭受双方战争的直接冲击,我也就不回去了,回去了也没用。现在回去是防着军队过境时顺便洗劫。顾家的基业在千灯镇,灯坊、工人、佃户、祖宅都在那里,狡兔三窟,现在其他几个洞窟都还不稳,老巢不能让人端了。”
见修齐心意已决,一副随时动身的样子。穆氏也顾不上安慰老夫人了,手绢一抽,哭的比老夫人还大声些。
眼前的一切让修齐头疼。虽然知道解释也没用,但他还是解释了,然后发现果然没有用。
“你说的没错。自古‘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这些军阀的军队可没有岳家军‘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品性,行军途中有时间顺便抢劫太正常了。顾家不只是一家一姓,而是整个千灯镇的主心骨,身为顾家家主,你应该回去。”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修齐看向侃侃而谈的青云,她是明白他的。
“我陪你回去。”
“不行!”修齐回复的斩钉截铁。
“你拦得住我?”青云反问?
“不要浪费时间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修齐不语,只是胸膛起伏的看向她。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青云再问。
“明天一早。”
修齐毫无疑问的败退了,冥冥之中他意识到这只是他的第一次败退,以后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很多次,直到他一败涂地、溃不成军。
“恐怕会输的比卢永祥还惨啊。”修齐如此想着。
19日清晨,秋露未晞,天地间一片清寒,湖蓝色的世界静谧而肃杀。
修齐和青云先乘车又转渔船,终于在21日中午赶回千灯镇顾氏老宅。两人空着手进门,茶还没喝完一盏修齐就被乡老、乡贤们请去了顾氏祠堂议事。
一直商议到夜半三更才回来。修齐转到杏帘院和青云转述镇里的防御措施。
“和我们之前想的一样,无非是组织青壮巡逻,贿赂过路官兵,还有收留安置附近村庄的顾氏佃户,他们现在多半成了流民。”
“自保罢了,我们也做不了很多。他们找顾氏是为了要钱吧?”
“千灯镇几乎是顾家的千灯镇。在此安居繁衍五百余年,镇子里的人细论起来不是工坊工人就是拐弯亲戚。顾氏掏钱是应该的。”
“经此一役,若民心可用,顾氏在千灯镇的这一窟可算是如钢浇铁铸般稳了。”
“我又不想当皇帝,争天下。就像你说的,自保罢了。”
青云的手指来回拂过烛火,跃动的灯火好似明灭不一的人心。
“我家里那边……”
“已经吩咐胡管家去请伯父伯母和你哥哥嫂子一家人来顾氏暂住。只是蒋伯父身体不好,一路抬过来,恐怕要明后天才能到。”
青云长长的哼了一声。脸埋在两手之间瓮声瓮气地说道:“我离家的时候,心里很绝望。让蒋家人从此就当我死了。没想到……”
修齐轻轻拍了拍青云纤细的脊背,无声的安慰反倒比千言万语更让人心中熨帖。
青云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看向修齐,“我只是……”
“我知道,那里毕竟有你的父母。”
对视良久,一抹眼泪,青云重新振作起来。
“你放心去做外面的事。埋藏古董,收拾细软,还有安置那些无家可归的老弱,家里的事,交给我。”
千灯镇如钟楼上的齿轮一般有序运行起来。家家户户的青壮被组织起来进行简单的集训。各式各样的武器被统一分发。大刀长矛不算,居然还有一只武装了汉阳兵工厂长枪的长枪队,算是难得的精锐了。
顾家老宅里最值钱的古董字画、房契地契被裹上油布埋进闲情苑的花圃里,前院后宅通通安排住进了逃难来的佃户,他们有的远远望见军队就带着一家老小连夜离家,有的是被兵匪洗劫一空之后不得不走。
青壮被保卫队抽走了,留在顾家的全是老弱妇孺,大多还有些大大小小的病症。
青云怕病人聚集爆发疫病,把全镇的大夫都征召来给他们看病。好在大多是饿出来的小毛病,两顿饭下去也就好了。少数的几个会传染的也只是普通的病毒性感冒,并没有流感或是其他麻烦的毛病。
顾家的粮仓被打开,地主都有常年屯粮的习惯。如果这次兵灾不波及到千灯镇四周并且等赶在11月前结束,这些流离失所的佃户还能赶得及把地里的晚稻收回仓里,这样至少明年不用卖儿鬻女了。
修齐则开始大量收拢现银,一般的地主家并没有多少银子,好在江浙一带的地主基本兼顾行商,做生意的总要有现金流水。
这些白花花的银元甚至光绪年间的银锭被成箱成箱的装起。一旦有大批军队要途径千灯镇,无论是哪一边的兵马,这些金银财宝就将出现在军队主官的营帐里,充作“千灯镇百姓劳军之资”。
一切按部就班,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在千灯镇薄雾冥冥的秋色中。
9月28日,第一批军队过境,是浙军的溃兵。这些军队如丧家之犬一般向上海方向奔逃,根本不用掏钱贿赂,保卫队的青壮看上去都比他们更像军队。
9月29日,第二批军队过境,这回是追击浙军的苏军,比起洗劫民居,这只军队的主官显然更想捞取军功,一路上马不停蹄,并未多做停留。
连续两次军队过境,均有惊无险。千灯镇的百姓松了口气,纷纷开宴庆祝劫后余生。就连修齐也终于有时间也在家里招待了客居的蒋家一大家子。
蒋父的身体原本有所好转,能够下地走路了,这次的兵燹加之舟车劳顿,使得老人原本病弱的身体更加亏虚,卧床将养了几日,得知修齐设宴为蒋家接风,说什么也要列席。
“劳动伯父病体,是怀远的考虑不周了。”
宴会地点选在临水阁,实则离蒋家人客居的地方只有一道墙。修齐老远看见蒋父出现在院门上,就赶忙上前寒暄,亲自扶着蒋父进临水阁。
青云则挤开兄长,默默扶住了蒋父的另一边胳膊。蒋雄摸摸鼻子一脸谄媚,挤在父亲身后对着修齐一顿夸赞,直说的天花乱坠。
众人列席,当真是乌泱泱一群萝卜头。大的十来岁,小的四五岁,青云见此一脸嘲讽,就这样还有一些更小的没抱出来呢!自己这个单传的哥哥,倒是实实在在为蒋家开枝散叶了!
“老夫衰朽之年,能得到顾先生的照拂,是蒋家之福。老夫在这里拜谢了。”
修齐按住蒋父颤巍巍欲拜的手温言道,“伯父折煞怀远了,当不得伯父一句先生。都是一家人,伯父还是长辈,叫侄儿修齐或者怀远都好。”
“就是!妹妹嫁进顾家,那蒋家、顾家,就是一家人了!爹你还客气个什么?”
“来,怀远,为兄敬你一杯!”
修齐含笑举杯与蒋雄碰了一下,而后一饮而尽。
“你和谁称兄道弟?”青云看着这样的兄长就恶心,一个人怎么能将猥琐和谄媚表现的如此淋漓尽致,如同茅厕里的绿豆苍蝇一般让人倒尽胃口。
“小妹这就不对了,你哥哥比顾先生大一岁,怎么就不是兄了?来,他们男人聊男人的,咱们姑嫂许久不见,嫂子我可想死妹妹了。”
于氏的假情假意依旧显得夸张而虚伪,侧身躲开她伸过来的手,对于这种人,青云连应付都欠奉。
于是一场宴席就在蒋雄夫妻二人的双簧之中将至尾声,期间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打碎餐具的声音和幼子的哭嚎。
青云羞愧不已,她觉得这一晚上简直一再刷新了她对“丢人现眼”的理解范畴。
坐在对面的修齐时不时的扫她一眼,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也有今天,总算到了我看你笑话的时候了。”
所以当宴席被进来报信的仆役打断的时候,青云居然有一种逃出生天之感。
修齐急匆匆离开又急匆匆赶回席间告罪,说是又有一队兵马约有一个团兵力驻扎在距离千灯镇不足四十里的地方,估计明晚过境,他要亲自同这只军队的主官聊一聊。
“贤侄,要小心啊。”席间甚少说话的蒋父抬起昏黄的眸子叮嘱道。这个商场上打拼了一辈子的老人敏锐的感觉到来者不善。着急行军的队伍只是匆匆过境,这种不紧不慢的军队反正也挣不到太大的军功,反而有时间搞些“副业”了。
修齐向席间众人拱手赔罪,转身就要迈出临水阁,带着金银连夜去探望探望这只军队的主官。
“修齐!”即将迈出门槛的时候,长衫的袖子被一只素手捉住,这只雪白的手上青筋迸起,显然是用了极大的力气。
修齐转身,对上青云饱含千言万语的眸子。这双眸子黑白分明,是圆圆的杏眼,瞪起人来的时候万种风情,想要传递情绪时也分外利落。
一个眼神,就足够让他明白所有。
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覆盖上攥住衣袖的素手,修长的五指上有写字和拨算盘留下的茧子,指腹上还有细小的划痕。
青云紧绷的指关节一根根松软,她站在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垂手抬头仰视他。
修齐的双手扶上青云的双肩,把身体一部分的重量顺着双手转移过去。
“你放心。”
“你在这里,我很放心。我出去,你也要放心。”
短短两句话,青云确确实实被安抚到了。于是她露出一个美好的笑容对修齐道:“一路平安,我等你回来。”
修齐也笑着转身,踏进未知的夜色里。而后在青云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摸了摸别在腰间的手枪。
青云目送修齐离开直至再也看不见,在她的背后,蒋父浑浊的眼里充满悲伤和担忧,蒋雄夫妻二人却交换了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
10月2日清晨,修齐在一片晨雾中归来,头发丝上都沾满了露水。
青云在杏帘院里彻夜未眠,夜宵热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改做早餐了。
修齐进屋,不等青云张口便兴奋的道,“银子都收了,那个团长就差和我拜把子啦,指天画地的保证今晚过境绝对秋毫无犯。”
青云听罢高兴的递给修齐一条毛巾,让他擦擦身上的露水。
“还得了一个好消息。”修齐温和的嗓音隔着毛巾透出,听上去有些沉闷。胡乱又擦了两把脸,把毛巾往桌上一撂。
“卢永祥大势已去,他们是最后一批上海围攻增援的部队。最多再有半个月,这场仗就要打完了。”
修齐长舒一口气,“终于要结束了。”
青玉拿起桌上的毛巾,一点一点擦拭修齐的侧脸、下颌和修长的脖颈。修齐肚子里的千言万语被这一丝丝、一寸寸、极轻柔的触感堵了回去。温柔和暧昧在两人之间酝酿、升腾,而后化作令人迷醉的芳香和细密的粉红色泡泡。
不知道是谁先把谁拥入了怀中,他们紧紧相拥着,心跳在慢慢同步,仿佛灵魂都融为了一体。无边的幸福感和安全感将两颗相爱的心淹没。刹那间好像全世界的花儿都开了,蝴蝶在花丛中成双成对,漫天的火树银花相继绽放又隐没。爱情为他们敲开了天国的大门,群星都在为他们歌唱,这世上所有的爱侣加在一起都不会比他们更相爱。
这是一个,持续了不知道多久的拥抱。时间在这里失去意义,空间也可有可无。在爱情里,他们无限强大,又无限脆弱。
只差一点,他们也许能得到一个吻。
然而这样旖旎的氛围被一碗热腾腾的打卤面给彻底破坏,两人相视而笑,青云坐在一旁笑着看修齐吃面。
看着看着,谁知把自己也看饿了。昨晚的宴席青云全程食不下咽,又彻夜等到这会儿。眼见修齐吃的香甜,竟忍不住想和他抢。
“你也分我吃点!”
“就一碗面,你让他们再下一碗不就成了。”
“不成,我等你等得快要饿死了,一分钟都不能再忍。”
“那我分你一口?”
“好啊,好啊!”
……
“说好的一口你都快吃完了!你快还给我!”
“嗯!你让他们再下一碗给你吃,别和我抢!”
“不行!诶!你倒是给我留口汤喝也成啊!”
10月2日晚,大军过境。千灯镇家家门户紧闭、灯火不明,整齐有序的踏步声犹如擂在人心上的鼓点,激起过电般的细微的颤栗,使人不由汗毛倒竖,全镇上下在一片黑暗中坐卧不宁。
青云和修齐躲藏在石林迷宫的藏云轩,依偎着等待最后的审判,今天的上弦月不大,却很亮,能够清楚的照见怀中之人的眉眼。
12点之后,踏步声还没有停,月亮却隐没了。藏云轩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我们点个灯笼吧?藏云轩藏在石林里,没人能看见这里的灯火。”青云提议道。
修齐沉吟片刻,摸索着掏出一只英国进口的打火机,又找到烛台上的蜡烛点燃,安放进灯笼里。
满室的黑暗顿时被光明驱散。烛光映照下的修齐,儒雅俊美的像是在人间播撒希望的天神。
“你看这灯笼有什么不一样?”
修齐把灯笼挂起,自己站在灯笼的正下方。随着蜡烛热气蒸腾,挂起的灯笼旋转起来,八个婀娜多姿的折枝美人围着修齐翩翩起舞。
青云惊讶的走上前来,仰着头仔细端详。头顶的灯笼是最普通的素色,一般宫灯造型,共有八面。
会旋转的走马灯见多了,能在地上映出会跳舞的美人儿影子的还真没见过。
“这是顾家秘传,折枝美人灯,是由细如毫毛的绣花针在灯笼上扎出折枝美人的图案,配合走马灯的旋转,挂在合适的高度,就能有美人起舞的效果。”
修齐抓着青云的手指着灯笼上几乎肉眼看不出的图案,“八个面,八个美人儿。”
青云猛地收回手,对修齐道,“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你快坐在榻上。快啊!”
把修齐按在床榻上,青云回身来到灯笼下,让美人儿围着她转悠。
“你还没见过我跳舞吧。我跟你说,我和俄罗斯美人儿学过芭蕾,脚尖上的舞蹈,可厉害了!”
青云单膝跪地,另一只脚前伸,脚尖轻点,双手在身前交叉摆了个起势。还好她回来之后一直穿洋装连衣裙,这个姿势做起来还不算困难。
没有音乐,她就自己哼唱,优美熟悉的旋律从她饱满的双唇中溢出。
是《小夜曲》!修齐记得那是在沁芳池边,一个有星无月的静谧夜里,伴着池畔悠游的萤火虫,他们有了第一次真正的交谈,青云形容它像“恋人耳边羽毛般轻柔的絮语”。
如今看来,再没有比这更名副其实的比喻了。
跟随着温柔的哼唱,青云踮起脚尖舒展身体,脖颈和手腕散发出月色般皓白的辉光。旋转、跳跃,轻盈的仿佛一只在水上滑翔的优雅天鹅,又似等待恋人归来的忧郁少女。
耳畔仿佛传来钢琴琴键上灵活的跃动,和小提琴相思般的如泣如诉,这是一种美妙的通感,修齐希望这一切可以达到永恒。
一曲终了,青云垫着脚尖在灯影下旋转,八个折枝美人好像她裙摆的延长。
“我美,还是你的美人灯美?”青云挑眉问道。
“你美。”
“我美,还是你在外面见过的女人美?”青云旋转着走到修齐对面弯腰问道,潮湿的呼吸敲打着修齐的耳廓。
修齐伸手一把捞过轻盈的腰肢抱在怀里,把头埋在青云的颈边乌黑的发丝中。
“你永远最美。”
蜡烛缓缓燃烧,闲情苑墙外代表凌厉杀伐的脚步声都不能再让修齐感到恐惧。在这个瞬间的永恒,他似乎有了面对一切恐惧的,庞大如山岳般的勇气。
折枝美人不知什么时候不跳了。就像青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在修齐的怀里,又在他怀中醒来。
只知道当第二天太阳升起时,每一户千灯镇的百姓拆开自家的门板,看见空无一人的大街,劫后余生之下,他们纷纷冲上街头,喜悦的欢呼直冲云霄。
“结束了?我们赢了?”青云抬头问道。
“结束了。我们赢了。”修齐把青云的脑袋按回胸前,坚定的回答。
10月3日清晨,对于千灯镇及其周遭的百姓来说,这场战争结束了。
十天后,浙江军阀卢永祥,上海军阀何奉林通电下野,自解兵权。10月15日,浙军残部最后的首领徐树铮被上海租界工部局软禁,至此,江浙战争以苏胜浙败而告终。
10月17日,在修齐的千般挽留和蒋雄的万般不舍中,蒋父坚持同前来顾府避难的流民一起启程归家。
临走前,蒋雄夫妻快要凝成实质的谄媚目光险些把青云溺死。
蒋父则紧紧握着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的手半晌无言,最终在纵横的老泪里只说出一句简短的话。
“姑娘,别让自己后悔。”
秋风萧瑟离人归。
民国十三年就快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