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永夜与孤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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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转暗，远山逐渐笼罩在阴影下。阴阳师一身白衣在晚风中猎猎作响。
“八岐……大蛇……”阴阳师皱着眉望了过去，“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邪神并没有在意对面阴阳师的恶感，眼角微弯，“多亏了你，第二道封印，终于解开了。”
阴阳师冷着脸琢磨邪神的话，心里满满都是躁动的怒火。
封印？？曾经安倍晴明也听过传说，当年众神齐力用三层将邪神束缚在阴阳两界的间隙之中，可这三道封印究竟是什么，并未详细出现在传说里。
既然捉摸不透对方话里的含义，阴阳师便不得不保持缄默——新塑出的身体似乎相当虚弱，况且现在的力量不过平日的一半……
真糟糕。虽然不清楚对面邪神实力如何，但绝对不是现在的自己能招架得了的。
此刻，阴阳师内心：要凉
看着对面阴阳师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八岐大蛇明显被取悦了：“呵呵呵……安倍晴明居然能变成这幅模样……真有趣……”
不紧不慢的话语，撩拨着阴阳师紧绷的神经，乌发灰眸的阴阳师咬着牙关耐着性子发问，“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被问的堕落神明眯起了眼睛，竖瞳里是捉摸不定的神色。
事实上，从安倍晴明来到黑夜山开始，八岐大蛇就已在隐在他身旁窥视了——很明显，心神恍惚的大阴阳师并未察觉到不对。
不过，就连见多识广的古神都没想到，这禁术竟会如此……有趣。
阴阳分离之术，少有的作用在咒术者身上的秘术，能够将咒术者的灵魂与力量一分为二，重塑□□，转换灵力，代价不明。
天才如安倍晴明，选择以自身同所有式神的契约作为代价来支付咒术的实施，并且成功了。
只是，这分离出来的【恶面】实在是——出乎意料的有趣。
八岐大蛇看着昏过去的大阴阳师的身旁逐渐浮现出人类的形体，灵魂宛如卵黄自动分裂一半附到新生成的体上，最终成型为完全不同的形态。
邪神注视着这奇异的现象，陷入了沉思久久不语，直到新生的【恶面】率先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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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冷的秋风吹过，山岗之间便回荡起“簌簌”的声音。宽广浩瀚的黑夜如幕布一般，从遥远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秋天独有的湿凉气息伴着天色变化，扑面而来。
风擦过脸颊，带来的是舒适的薄凉感。八岐大蛇回过神，微微撩了一下挡住眼角的鬓发，自袖上化出的巨蛇趁机冲对面的阴阳师吐信挑衅——却被主人无情地抡到了后面，
“放心，至少……还不会对你做什么……”
“不过……”
一道黑光猛地从他身后蹿出，直直袭向阴阳师的面门，晴明猛地一惊，下意识要用手格挡，却忘了重塑之身虚弱得很，一个没控制好力道便让身子向前倒去。那道黑光也就直接冲进了她的脑海———
邪神这才慢吞吞地补全下面的话，“还是先让你想起自己比较好呢，呵……”
近乎于呢喃的话语，阴阳师在辨明其中含义之前，就被突然迸发的疼痛感折磨的浑身一僵。
“咳唔——”
阴阳师如同承受不住这份力而跪倒在地上，过于迅速而强烈的痛感屏蔽了她对外界的感知。女子的身躯止不住地战栗，脊骨因为强烈的疼痛而绷曲起，可即便蜷缩成一团也无法抵挡那剧烈的痛苦。突然挤入脑海的纷杂碎片让她的大脑仿佛要过压炸裂般的难受，如灵魂坠入烈火之中的灼痛感刺激着神经，阴阳师捂住头，发出了悲鸣之声——
“啊啊啊啊！！！！”
邪神冷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阴阳师，那双属于神明的眼中无喜无悲。
【果然，人类永远都是这么脆弱的存在。】
他的目光转而落在不远处仍处于沉睡状态的安倍晴明上，在撕裂一半灵魂后，这位阴阳师的魂魄现在异常脆弱，或许就算是个小妖也可将其轻易吞噬。
望着毫无防备的猎物，八岐大蛇却提不起将其吞吃入腹的欲.望——现在还不是时候。
此时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个幻影，八岐大蛇真正的苏醒，仍需借助这阴阳师的力量——足以扰乱阴阳之理的力量。
仅仅是那些【祭品巫女】的灵魂还远远不够，要想恢复到全胜力量，甚至更强——他必须得到足够的力量，以及那转瞬即逝的机会——才能重新回到高天原。
“安倍晴明（あべのせいめい）……”
男人亲昵地念着这个名字，温柔甜腻的嗓音仿佛在呼唤爱人，“我……等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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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是如此有趣。永远无法纯粹的心念让他们始终在尘世浮沉挣扎，众生百态，却无人得以逃脱命运。
八岐大蛇作为神明，只是因为一个含糊不清的预言就被众神合力封印在阴阳两界的缝隙中，抽去神骨碾碎魂魄，在无边的黑暗中时而沉睡，时而醒来。上千年来在这被遗忘的诅咒之地苟延残喘，一点点重塑，一点点恢复。千年时光如流水刮过鳞片，在他身畔永远是孤独和寒冷。
而那些在封印入口附近建造都城的人类所制造的种种怨恨诅咒，不甘绝望，慢慢累积到成了足以滋养他灵魂的养分。
后来，有阴阳师无意中发现了与邪神沟通的渠道，愚蠢自大的贵族竟试图掌控神明。他们修建祭坛，与八岐大蛇定下了协议，借用【神】的力量，维持这座注定不会安宁的城池短暂的安逸。
人类的躯体和其他族类不同，始终充满了蓬勃的生机，短暂的寿命让他们如同风中的樱花一样转瞬即逝，却也活的纷纷扬扬。
就像短暂的花一样，喧闹短视而不自知。
啊啊，这是何等可笑，何等自大的存在。
但是，邪神却由衷喜爱这份狂妄，喜爱到甚至纵容他们对封印自己的结界做些手脚——以及那些有趣的，活生生的，绝望的“祭品”。
而那些阴阳师，称呼这位被流放的神明为“八岐大蛇大人”。
唯一看破这注定无法长久的和平的阴阳师，内心却因他人话语轻易产生了缝隙，被他趁虚而入。不过这新生的【恶面】却实打实为邪神带来惊喜。
多么有趣啊。
所以说他才喜欢人类啊。
哪怕是作为邪神，他也是诚心诚意的，爱着人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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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被大蛇不洁之力侵染的晴明，却被迫再一次回想起大阴阳师记忆中所有的黑暗。
与之前不同，那是更为强烈，更为直接的负面情绪，她时而是那个冷酷不近人情的阴阳师，时而是那些被咒术杀死的妖怪，贫民，贵族。妖怪与人类，人类与妖怪，重重叠叠，反反复复，撕裂又聚合，仿佛要让她忘记了自我。
另外，邪神恶趣味的将自己收到的那些充满怨恨的诅咒一并塞了进来，无数灵体的哭嚎从地狱传来，咒骂声求饶声哀嚎声悲切的呐喊绝望的低吟不甘的憎恶，混杂在一起缠绕着，逐渐缩紧，宛如蟒蛇一样绞杀吞噬着猎物。
而这些残缺的记忆，只有那些不为人知的丑恶与黑暗——甚至一个人无论怎样都会遇到的愉悦与欢喜都被遗忘。负面情绪浸染着初生的灵魂，将其拽向深渊，万劫不复。
邪神选的时机很巧妙，新生的灵魂还不够安稳，黑暗轻而易举就将其浸染。无论是否愿意，阴阳师已经被邪神的力量领偏了道路，真正称得上“恶面”。
那么，现在我们或许可以称她为“黑晴明”。
当黑晴明再次睁开眼睛，时间大概过去了很久——她仰躺在草地上，天空此时一片漆黑，星辰映入她浅灰色的眼眸之中。
“怎样，感觉如何？”邪神散漫地坐在不远处一棵枯树上，托着脸冲她意味不明地笑笑。
“八岐大蛇……”黑晴明撑起身子，恨意冲撞在脑海中——她仍受着那些情绪的影响，情不自禁地捂住脸——深渊的冷意浸透了她，原本发狠的质问因为颤抖的声线变了味道，“你……呼，到底想要什么？”
听着阴阳师的问题，八岐大蛇弯起嘴角，“神明存在的意义，是实现人类的愿望，”
【那么，安倍晴明，你的愿望，又是什么呢？】
和那时一样，略带哄骗的话语中，注入了神力。
黑晴明怔住了，白皙的手从脸上滑落，“我的……愿望？”
【是守护京都。】
不，有一个来自更深地方的灵魂替她做出了回答，是更加隐秘，更加丑恶，更加……真实的愿望——
【是……创造一个，万灵平等的世界。】
对，没错。
承认吧，安倍晴明。
从母亲离开你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明白了———
是那些阴阳师，是那些贪生怕死的人类容不下你的母亲和那些妖怪的。
相由心造，鬼自心生。
鬼物来自人类的贪痴癫欲，魔物则生自人类的种种怨恨。
【这是错误的，这是罪恶的。】
你可是惊艳绝伦的天才啊，安倍晴明——为什么不试着改变，甚至……推翻它呢？
邪神怜悯地看着摇摆挣扎的阴阳师，
【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神明会实现你的愿望……】
【阴阳师，安倍晴明……】
明明是熟悉的名字，从邪神的嗓子里传出来就变了味，弯弯绕绕的读音被他念得旖旎又多情。
黑晴明被他激得浑身一抖。不过因着邪神这么一打岔，她的眸子慢慢亮了起来，精神状态在呼吸之间恢复了正常，
“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八岐大蛇颇具耐心地笑了，“神明是不屑于说谎的。”
黑晴明注视着那双深紫色的蛇瞳，冷笑道：“或许神明无法说谎，但我无法信任一个骗过我一次的邪神。”
大逆不道的话，却让八岐大蛇开怀笑了起来，身后的蛇头随着他的情绪变化也立起吐芯，“呵呵呵……哈哈哈！有趣，多么有趣啊，晴明，晴明！！！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他微微低头，遥远的无垠的星空成了神明的背景，深紫色的瞳眸眯起，“我会帮你的，要相信我啊——即便是签订契约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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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约，是阴阳师得以驱使式神的手段。
妖怪，乃至神明，一旦和阴阳师签订了契约，就必须要服从身居主导地位的阴阳师的号令。
哪怕再违反式神意愿的命令，都会得到绝对的服从———他们已经变成永远无法背叛的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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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八岐大蛇这诡异的诚意，黑晴明却愈发警惕。
对方必然有什么阴谋诡计和后招在那里等着她。却偏偏要光明正大地站在那里笑着看着她往坑里跳——
她看着坐在高位的邪神微笑着向她伸出手。
黑晴明清楚自己其实根本没有退路。与阴阳师【安倍晴明】不同，【他】的理念或许还有正义之辈附和跟从。而怀揣着妖的血脉，背叛了人类的【她】，注定要孤身独行。
无可奈何。
她根本就没有谈判的筹码。
——算了。
——爱怎么着怎么着吧，阴阳师自暴自弃的想，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冷漠地望着邪神愉悦的面孔，黑清明的声音染上了淡淡的灵力：
【我答应你。
神明八岐大蛇啊，请与我签订牢不可破的誓约。】
八岐大蛇脸上露出了然笑容，“我同意，安倍晴明。”
阴阳师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磅礴的灵力从她身体中涌出——
一张符咒忽的出现在神明与阴阳师的中间，忽的一分为二，阴阳各半分别融进两人的身体中。
八岐大蛇明显感觉到一股束缚的力量缠在了他的灵魂上，身后的蛇头不适地扭动身子，却被本体轻轻按下，“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黑晴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复杂，“最后，还是如你所愿了……”
不过……那分离出来的恶面违背了你所谓的意志，投靠了邪神，你会怎么想呢，【安倍晴明】。
无法回头，不可回头。
当你醒来之后，是否还能记得这一切呢？
她转过身子望着灵魂仍在沉睡的安倍晴明，面上是一片的空白漠然。
黑晴明慢慢走到白晴明的身边，熟练地翻开他的衣服找到里面寸步不离的笛子。
“就让我从你身上最后再取一样东西吧。”
“兰村，母亲送给我的笛子，让我带着它吧。”
黑晴明重新站了起来，转身正准备离开，一只手却猛地让她顿住了——
她的半.身在睡梦中，似乎感应到另一个自己的离开，下意识去挽留。
看着拉住自己脚腕的手，黑晴明笑了，“你在恐惧什么呢？”
“应该感到高兴吧，你的暗面终于离开了，再也无损你那高洁的志向了。”
“污点已被舍弃，留下的徒有无暇美玉，这不就是你所期待的吗？安倍晴明？”
她将自己的脚腕拉出，看了眼在沉眠中皱起眉头的大阴阳师，眼瞳里是复杂的情绪，一步步地向着远处邪神的方向离开了。
【下次见面，就是敌人了，安倍晴明。】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永夜与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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