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阴阳分离之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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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山，逢魔之时。
此地，为阴阳两界相分之地；
此地，为魑魅魍魉丛生之地。
已是秋末，草木萎靡，荒原一片寂静。
然而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却来到了这里。
布靴轻轻踏过草地，原本已经饱和的阴气也因此越发浓厚，怨毒的鬼灵从地底窜出，黑色的手臂如毒蛇昂立，试图拖住任何从它们身边经过的活物。
那人身上的强大灵力自发涌动，轻而易举销毁了鬼灵。可惜鬼物并无神志，仍争相窜来，竟是一步一灭，一步一生。
恍惚间似有阴沉嘶哑的低语，宛若幻觉：【对……没错，就是这里……】
“阴阳分离之术……那是违背阴阳之理的禁术……”
【用这咒术……把那些没用的东西——把自身的黑暗舍弃掉吧，趁事情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不管如何……为了守护京都，我要将这盘踞在我内心的阴暗面全部舍弃掉……”
【对，对！呵呵，呵哈哈哈哈！！就是这样！听从你内心的呼唤吧！阴阳师——安倍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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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原本跪坐在竹帘之后的女子忽然起身拨开帘子，疾步走到廊上，
“……这是……”
向西方远望，滚滚黑云遮住了晚霞，雷光闪烁，宛若游龙在空中若隐若现。
白发女子捂住心口，面色苍白，“不祥之感……”
“晴明……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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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称为“晴明”的阴阳师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许是被冷风硬生生冻醒的。
【TA】慢慢地睁开眼睛。
荒草萋萋，随风摇动。
“唔……我……”
躺在地上的阴阳师本能地想挣扎着坐起，只是意识还没回笼，脑内就被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塞满。
脑海中闪烁的画面并不连续，像是一个转得飞快的走马灯。
回忆中的美好一闪而过，留下的净是些丑恶的记忆：
故作风雅而愚蠢贪婪的贵族们哀哀乞讨极尽谄媚之态的贫民，看似嚣张却外强中干的同僚，高高在上不过是个傀儡的天皇。
道路旁风干的骨堆，饿的瘦骨嶙峋的孩童，衣不遮体的贫妇脸上明显的淤伤……
黑暗里的魑魅魍魉蠢蠢欲动，守护平安京的四神日渐衰弱，难掩颓败气息……
被强行退治的妖怪凄惨疯狂的哀嚎，因妖魔附体被无情斩杀的村民脸上怨恨绝望的神清，淋漓的鲜血和破碎的肉块散落一地……
怨恨的怒吼与无奈的哀叹渐渐重叠，无数的声音反复呼喊着同一个名字，宛若沉重的钟声一遍又一遍在耳边敲响回荡。
【是你……是你啊……】
【恨呐……恨啊……】
【是你啊！阴阳师——安倍晴明！】
“咳咳咳——”阴阳师猛烈地咳嗽，痛苦地扶住头，剧烈的眩晕感一阵阵向【TA】袭来。
回忆还没有结束，另一段记忆突兀地将其覆盖：
【“救救我们！！晴明大人，拜托您了，请救救我们！！”】
呼救声哀怨凄厉，竟是无数女人聚集而生的悲鸣。只是还不待看清那些女人的面容，画面便便转瞬扭曲为虚影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段更加完整的记忆——
白发男人负手而立，猩红色的眸子满满都是傲慢与嘲讽。
【“晴明，卸下你那副清高的伪装吧。”
【 “你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那颗伪善的心，才会说出[守护京都]的那种话……”
【“……承认吧，你的手和我一样，都沾满了那些祭品女巫的鲜血！”】
狂妄讥讽的话语里的恶意如毒液般腐蚀着阴阳师的内心，创出了一个缺口让冷风呼啸着涌入。
相由心造，鬼自心生。
那名为“源赖光”的男人心中的鬼，蠢蠢欲动，向着对面的阴阳师笑着伸出手。
【你看，我们是一样的。】
阴阳师用手臂撑着身子慢慢坐起，身后长长的发驯服地贴在主人的脊背上。
闭上眼睛，忽略掉耳边嗡嗡的杂音，阴阳师的脸上一派冷寂之色。
啊，想起来了。
我默许了源氏与邪神间的交易。
尽管我并不知道那所谓的仪式是用无辜人类的性命换取的……
可是……
思索还未结束，便又浮现出一段话，这次则是宛若趴附在耳畔的私语，那声音嘶哑又难听，宛若毒蛇吐芯：
【是你，阴阳师安倍晴明，你为了保护京都，默许了祭祀与牺牲……】
【我能听到你的心声，你那颗伪善的心，正在呼唤我……】
阴阳师听见自己向那声音发问：
【“难道我为了满足自己的心，犯下了这样的罪孽吗？”】
那声音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继续狡猾地诱惑着他，【这座京都，它的存在，就是罪孽本身……】
【阴阳分离之术，那术式能帮你把内心这些黑暗的想法全都舍弃掉……】
【来吧，来吧……阴阳师安倍晴明啊，顺从你的内心吧……】
邪神粗哑低沉的蛊惑，化为长蛇钻入阴阳师的内心，让其信念逐渐坍塌，最终犯下滔天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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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名满平安京的大阴阳师，为何如此轻易就被蛊惑了？
实际上，安倍晴明清楚，自己内心的崩坏绝非来自一时的动摇。
安倍晴明是个很聪明的人——甚至是过于聪明了，以至于曾得到竞争对手“多智近乎于妖”这样不知是讽刺多过夸赞的评价。
这位阴阳师洞察了世事的真相，却始终冷眼旁观那些[京]的腌臜之事。可不知何时，他渐渐察觉到自己已陷进了由自己创出的泥沼。
一切唯心造，万法由心生。
就算是已察觉自己的心中已诞生了[鬼]，阴阳师安倍晴明仍是谈笑生风的白狐公子；哪怕是在夜深人静时对月独酌，端着酒杯的手也未曾颤抖——他永远是那副气定神闲的骄傲模样。
只有阖眸歇息时，安倍晴明才愿审视自己心中的黑暗。
他深知自己的牢笼是多么的脆弱，而被自己关起来的[鬼]亦是如此。
每每潜入梦境，无边无际的黑暗便迫不及待地将阴阳师吞噬，粘稠的恶意自下而上亲昵而郑重地攀住阴阳师，深不可测的淤泥则环绕着他就像撒娇的爱侣……
樱花一年年盛放，始终是那副信心蓬勃的样子，即便片刻即凋零，明年也将再度相遇——就好像处在永远不会休止的轮回。
但是树终会老去，即便是空中的骄阳，和月，也在无法察觉的地方衰老着。
【所有的一切注定会结束，看似的永恒皆为虚影。】
【短暂美好就如同这樱花一般，脆弱易逝去。】
这是独自饮酒的阴阳师垂眸注视杯中月影时，得出的结论。
这个时代，看不见光，看不见未来，看不见希望……所有的美好愿景全都看不见，脆弱的就像风中樱花，晴时雪絮一样，转瞬即逝。
有时候[鬼]会问他，
【为什么不能是你呢？为什么要把决定未来的权利交给那些愚蠢又自大的人呢？】
走在路上的阴阳师目不斜视，云淡风轻，
【是啊，为什么呢？】
他既是自己的囚犯，也是自己的牢笼。
一遍遍的举起扇子，洁污净秽，一遍遍的念着咒术，送亡灵上路。
【可谁又会为[我]除魔呢？】
每每做完这些，他垂眸不语时，旁人问他看到了什么，他都笑着摇摇头。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崩溃，也不认为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留给自己的空间越来越狭小，终有一天他将会把自己逼上岔路口。
既然一切反抗注定是徒劳，不如顺着因缘自然地走下去。只是在潜意识里，阴阳师隐隐地为即将到来的【转变】而兴奋。
一切都需要一个契机，对于种子来说，发芽前的暴雨意味着新生，他物亦是如此。
终于在这隐秘的等待中，阴阳师安倍晴明跟随着占卜的指引，走入了源氏的复兴之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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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擦过脸颊，留下一阵痒意。阴阳师此刻内心烦躁异常，不由得微微抿起唇，竭力使自己摆脱这古怪的状态，提醒着自己不要再去回忆。
然而记忆的齿轮仍未停止转动，回忆愈发清晰，似乎已经接近尾声——
阴气潮水般涌来，白发阴阳师独身而立，向来冷淡的瞳眸此刻亮得惊人，
“自诩为京都的守护者，却无法摆脱人类天性中的残忍黑暗，我用这双手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用这，违背阴阳之理，扰乱森罗万象的咒术啊，我要将这盘踞在我内心的黑暗全部舍弃。”
“我的式神们啊，舍弃与我的契约，将你们的力量借给我吧！”
——是的，晴明的选择既不是安然地被[鬼]吞噬，也不是自我毁灭来了结心中的恶念，而是动用禁术，强行将自己分为两半。
割舍自己的半身，舍弃一半的灵力，只为强行与自己心中的鬼物分离。
光硬生生从黑暗中劈出，安倍晴明的身后守护灵逐渐显现，苍龙怒吼宛若平地惊雷，与之相伴的是蓝紫色的雷光闪烁跳跃，阴阳师渐渐闭上了眼睛，因力竭而昏迷。
回忆到此结束。
稍微清醒了些的阴阳师，似乎觉得哪里不对。
自己身上只着了一袭单衣，怪不得会觉得寒冷。
顺口捏了个法诀隔离冷暖后，阴阳师这才低头开始检查自己的身——
阴阳师：嗯？
单衣方便贴身，正因为贴身，所以女人独有的身体曲线才异常清晰。
安倍晴明不傻，也与人笑谈过“牝鸡司晨”一类的奇闻怪谈，只是万万没算到这种事也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虽然好学的安倍晴明曾试着学过变换性别一类混淆视听的手段，也因某些原因了解过衣着方面的知识（并且实践过），可是穿女装和变成女人，这感受，肯定是不一样的。
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成女性呢？
一个颇为疯狂的猜测缓缓浮现于心，不安的阴影缓缓笼罩在阴阳师的心上。
支撑在地上的手过于白皙，无意识拉扯着地上残存的草叶。
阴阳分离之术，是晴明在整理老师的旧书堆时从一本残册里翻出来的，当时只觉得有趣，不由得暗记于心研究了些时日，谁知道最后竟然真用在了自己身上。
可惜是残册，就来咒术的后半段都是由晴明摸索着补充上的，故而对于施展咒术的后果，晴明并不清楚。
那么，咒术的使用后果——
原本乖巧趴在阴阳师背上的一缕发丝，顺着风向缓缓飘到了前面。
阴阳师本想随意地把这不听话的头发重新拨回去，却突然顿住了。
垂落在身前的发丝不再是熟悉的银白色，而是变为了另一种颜色。阴阳师顺手拈起几根，从漆黑中约莫看出几分紫意。
用贵族的风雅来形容的话，应该称为——鸟梅紫。
……
……
猜测越发得到佐证，使得阴阳师无意识抿唇，有所感应般地慢慢转过身子——
在阴阳师旁边熟睡的，是另一个[安倍晴明]。
男性的身体，纯白的发色，闭目熟睡，自灵魂散发着干净的气息。
一切的一切都显示着——
这才是正统的，安倍晴明。
如果阴阳分离之术会分离出不同的自我，善恶阴阳分裂……
阴阳师黑色长发垂落在地，与不远处的白色发丝相织相缠，相厌相弃，若即若离。
跪坐在那里的女子脸上毫无笑意，灰色的眸子薄凉地注视着身前沉睡的人。
清醒的那个人，就是始终在安倍晴明耳畔呓语的[鬼]，此刻“她”终于从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心中分裂出来，成为了独立的个体。
“原来如此……”[鬼]脸上一片阴郁，“所以说‘我’，才是影子？”
明明是代表[恶]的一方，却拥有一半灵力，记忆甚至灵魂，拥有自己的意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阴阳分离之术，竟是造成这样的结果……
阴阳师面容冷冽。
那么，要做些什么吗？
冷风呼啸着袭来，阴气越发浓厚，明明逢魔之时即将过去，这里的阴气却不减反增。
阴阳师不适地皱起眉头，身体里传来的凉意刺骨难忍。
【呵呵……安倍晴明……为何站在此处，犹豫不决？】
“谁！”阴阳师猛地转身，只见原本望不尽的杂草不知不觉竟枯萎一地，站在最中间的罪魁祸首冲她微微勾起了嘴角，妩媚俊美，眼里却是满满的恶意，如同他背后的蛇类一样引人不适。
低哑磁性的笑声自祂喉咙中传出，宛若毒蛇吐芯——
“吾名，八岐大蛇。”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阴阳分离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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