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兽》一颗顽石

11、路宽（3）

　　“什么？你还要提条件？”路宽歪头笑了，眼睛弯起来，眼尾延伸出几条浅浅纹路。
　　“我晚上能睡你的沙发吗？我家里来客人了，把我房间占了，我正发愁没地方睡。老师如果能收留我的话，我保证完成任务。”
　　路宽心想，这孩子从一进门，就说话跟挤牙膏似的，问一句答一句，而且字数能多精简就多精简，现在竟然主动提要求？有趣。
　　他不多想，只当那孩子家里真来了客人，于是给“他母亲”魏名玉打电话交代了一声，就同意他住下了。
　　魏名玉自然是巴不得陈撄宁不要回去碍她的眼，也没细究此事的来由。

　　陈撄宁写东西很快，用了一个下午就写完了初稿。
　　晚上十点，路宽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认真读完那张手稿的最后一行。
　　“写得挺好的，该说的都说了，面面俱到，但是……”
　　陈撄宁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偏过头看着他，作出询问的表情。
　　“会不会过于严肃了？其实你可以试着加入一些包袱，调节气氛的东西。比如说……”
　　“可以不加么？”陈撄宁打断了他。
　　“为什么？”
　　“我……没有幽默感。”
　　“……”路宽错愕了一秒钟，随即恢复温暖的表情，他不再提演讲稿的事，而是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觉得，你今天看起来一直心情不太好。”
　　其实陈撄宁今天已经算是心情很好的时候了，摆脱了魏名玉的白眼儿，还能待在这样一个装潢漂亮的房子里。
　　“我没有……”少年眼睫微动，“我今天……很开心。”
　　路宽又是一个错愕，他心想，为什么一个15岁的小男孩会给人如此阴郁的感觉，而且，他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很开心”啊。
　　“你肯定是累了，现在也挺晚了，先洗澡睡觉吧，稿子的事明天再说，时间还多，不着急。”
　　“好。”

　　路宽起身，领着陈撄宁来到浴室。
　　他的浴室白森森的。地上是白色的地砖，墙上是白色的墙砖，从浴缸、洗漱台到马桶，甚至洗漱台上摆的牙刷，都是清一色的白。
　　路宽打开储物柜门，里面一共8个隔断，下排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叠好的浴巾、浴袍、毛巾，上排则是各类日化用品，分门别类，一尘不染。陈撄宁被这套酒店一样的装备给吓到了，他还不太能理解，一个男人怎么会这么精致。
　　路宽从柜子里取出新的牙刷和口杯，又把浴巾毛巾浴袍各拿一条，放在洗漱台上。
　　“这些是给你准备的，旋钮调到4，水温会比较合适，有什么问题就叫我。”说完他转身出了浴室。
　　陈撄宁小心翼翼地在这个白森森的浴室里行动，似乎受到路宽的感召，洗澡都比平时更认真了一些，连刷牙都多刷了一分钟。
　　十五分钟后，他裹着浴袍，十分不自在地走出来。路宽看着他有些羞怯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你睡卧室里，我睡沙发。床上有一套我的睡衣，你穿应该有点大，先凑和着，明天出门给你买新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陈撄宁脱下来的校服扔进洗衣机里。
　　“我睡沙发。”
　　“别客气啦，要听老师的话。”
　　“……”
　　“哎对了，这都毕业了，你怎么还穿着初中的校服？”
　　“额，就……随便穿了一件。”
　　“哈哈，那明天出门，顺便回你家里拿几件衣服过来吧？”
　　其实他唯一一身另外的衣服，也就是另一套校服，就在他带来的背包里，但是他又不想承认自己来之前就已经预谋要留在这，可家里实在也没有其他的衣服了，这尴尬的局面搞得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沉默了一会，才说：“我不想回家。”
　　路宽看着他为难的样子，体贴地没有多问，只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如果是跟家里闹别扭了，想跟我讲的话，我随时愿意倾听。”
　　陈撄宁：“没事，谢谢。”
　　路宽：“你不愿意回去的话，那明天出门，顺便买几件衣服吧。我先去洗澡，你自己早点休息。”
　　“……”
　　陈撄宁走进卧室，路宽的卧室和这套房子的其他地方一样整洁，一张宽阔的大床上铺着灰蓝色的蚕丝被，上面放着一套叠好的灰色丝质睡衣，触感凉凉的。
　　陈撄宁入乡随俗地换了睡衣，关灯上床。床很软，他的整个身体好像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裹着，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陈撄宁是被一串轻轻的敲门声唤醒的。
　　“起床吃早餐了。”路宽的声音。
　　路宽准备的早餐，是果子面包、牛奶和一份鸡肉蔬菜沙拉。陈撄宁在铺着青色亚麻桌布的餐桌边坐下，从两杯牛奶中拿了一杯刚要喝，路宽止住他，把另外一杯拿给他。
　　“那杯是我的，凉，你喝这杯热的。”
　　“谢谢……”其实陈撄宁根本不喜欢喝凉的，昨天路宽给他那杯橙汁，他喝了一口就没再碰。路宽注意到了，早上特意帮他热了牛奶。
　　路宽见陈撄宁低着头默默地啃面包，就没话找话说：“昨天睡得还好吗？”
　　“好。”
　　“哈哈，那就好。”
　　“但是，今天您睡床，我睡沙发。如果不同意，就是赶我走了。”
　　“都跟你说了，不要客气。”
　　“那我……”
　　陈撄宁“回家”两个字还没说出来，路宽就笑着说：“好好好，依你。”

　　吃完早饭，路宽就拉着陈撄宁出门买衣服。这在陈撄宁看来其实根本就没有必要，而且路老师对他的关照让他觉得受之有愧、如坐针毡。但是路宽说，既然要住在他家，就得入乡随俗，必须进门换家居服，睡觉换睡衣，出门穿的衣服必须每天换洗。
　　而从小缺爹少妈的陈撄宁竟然发现，这种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感觉，很好。

　　商场里，路宽带陈撄宁进了几家品牌店，都是他自己十年前喜欢穿的牌子。他发现这个小孩就好像从来没逛过商场似的，对衣服品牌一概不知，经常找不到试衣间，一被导购小姐盯着看就低头，被夸身材好的时候直接脸红了。但是品味意外得还不错，他看中的T恤和牛仔裤恰好也很入路宽的眼，于是没发生什么分歧，愉快地付账拎走了。
　　事实上，陈撄宁的确几乎可以算是没逛过商场，舅舅工作忙到脚不离地，更别说有时间带孩子逛商场，顶多是发个红包让他自己去买，但他从来没有真的去买过。给孩子买衣服置办生活用品，都是魏名玉的事儿。他印象中，8岁那年，唯一一次魏名玉带他和表妹一起去买衣服，表妹看中了一条有点贵的小裙子，吵着闹着非要买，魏名玉哄她，在她耳朵边悄悄说：“等下次妈妈单独带你来再买，今天咱们看点便宜的。”不知道是她声音压得不够低，还是口型太明显，这句话深深地刻进了小撄宁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再后来，每次魏名玉要带他一起去逛街，他都以男孩子不喜欢逛街之类的理由拒绝，再后来，魏名玉也就不叫他了，每次都是母女两人高高兴兴地去，满载而归地回，偶尔象征性地给他带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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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路老师对宁宁好路老师就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