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清理门户的可行性》渲洇

21、第 21 章

　　“还没。”何夫人战战兢兢的说道：“就算曾氏是真的死了，那也得把她风风光光的葬下不是？更何况……她还有救不是？”何夫人还记得自己今天早晨和明静信誓旦旦保证的那些话。

　　其实曾氏究竟有没有救她自己心里也没谱，当时说那些不过是为了活命而已。海岛之上那位“神女”何其强大，当年都可以让她断了气的儿子重新站起来，那么现在让曾氏活过来大概也不难。

　　如果“神女”做不到，那就索性让眼前这个恶鬼一般的女人和“神女”斗上一场好了，反正那个“神女”其实也不是什么好动心，能救人也能害人，这些年一直不停索求“贡品”，简直到了贪得无厌的地步。

　　明静朝她看了过来，月光下她的眼神寒凉得如同坚冰，何夫人心头一凛，生怕是自己的小算盘被看穿了。
　　但是明静什么也没说。她站在距何夫人几步远的地方，但在何夫人眨眼的时候，她已经瞬间到了她的面前，抬手，如同利刃一般的指甲尖点在了何夫人的眉心。

　　何夫人吓得浑身一抖，想起了明静之前的那番话，“我脑子里、也有那种害人的虫子？能取出来吗？救我！”
　　明静没回答她，“带我去见曾氏。”
　　“好好好。”何夫人忙不迭应下。

　　曾氏的遗体眼下其实还在她生前居住的小院里，照理来说这种横死的人是要尽快埋了的，可何夫人不敢。何知府回到家中得知自己死了一名小妾，也并不怎么伤心，只是责怪何夫人为什么不操持丧事。何夫人于是借口说买不到好的棺材，推脱说明日再办丧礼。

　　现在她无比庆幸自己这一决定，假如真把这位恶鬼的生母放进棺材之中，只怕她要大发雷霆。
　　不过……曾氏真的是这人的母亲么？那个一辈子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的女人是怎么生出这样一个女儿的。

　　“你盯着我已经看了很久了。”明静走在何夫人的前面，却清楚的感知到了何夫人的视线。
　　何夫人欲言又止。
　　“你有问题想问我是吧。你想知道，我到底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个何七娘？”明静回头一笑，瞳孔之中透着妖异的光。

　　“你、你是妖怪！”今日何知府回来时她就和自己的丈夫说起了这个庶女的古怪，怀疑她其实已经被什么鬼魅给附体了，否则一个又痴又傻的女孩怎么会突然间变得这么可怕。何知府却满不在乎，笑着说他何家有“神明”庇佑，魑魅魍魉皆不足为惧。

　　可眼下的事实却是，何家镇宅的那位“神明”根本没能制住这个妖怪，何知府自己反倒莫名其妙的暴亡。

　　“不要试图对我动什么歪心思。”明静头也不回的警告道：“这广州城内，有狐妖、有恶兽、有怨灵、有妖魅，它们时时刻刻游荡于城中，只是你们这些凡人意识不到它们而已。十年时间来，它们不是没有想过要对我出手，只是可惜没有一个能够如愿。你难道觉得你能够例外？”
　　何夫人哆哆嗦嗦的将袖中藏着的金簪收了回去。

　　曾氏今天早上才死，但尸体已经有淡淡的臭味了，她的面容凹陷了下去，好像老了许多岁一般。明静抓起她的手仔细的看了看，果然也发现了大片的尸斑。
　　就这样的一具死尸，怎么看也没救了。

　　然而明静却还是一脸平静至今的模样，她从容的看向了何夫人，提了一个问题，“有冰么？”
　　“冰？”
　　“对，冰块，数量越多越好。”明静说道：“最好能有个贮冰室。”
　　“有的有的！”何夫人忙不迭答道。

　　这年头大户人家多半有自己的冰库，夏天消暑用的。
　　“把曾氏放进去。”明静指了指躺在床上的女人。
　　她现在已经恢复了记忆，便不再称呼曾氏为母亲。但恢复记忆找回自己的名字并不意味着她将自己做“何七娘”那段时间的光阴给忘记了。

　　曾氏是个好母亲，尽管曾氏对她好是因为何七娘，但不可否认，她经受了她这么多年的照顾。在她记忆一片空白的时候，曾氏充当的是陪伴者的角色。
　　所以，她想要试着救这个女人。

　　冰室能够延缓尸体的腐败，只要曾氏不是全身的脏器都烂光了，那么就还能够还魂。
　　不过，她没有让何夫人把何知府的尸体也一起放进去。因为她不打算救这个男人。就算何夫人把丈夫的尸体也一起冰冻了，她也不会替何知府找回魂魄。

　　一则是因为何七娘的残魂只是请求明静照顾好她的母亲曾氏，又没有说要连父亲也一起照顾，明静不会给自己增加无谓的工作量。
　　二则是因为，何知府不是什么好人。明静这十年来和他虽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可是每一次和他见面，明静都能看到这人身上缠绕的孽力。

　　这是个手上沾了不少鲜血的人，假若阴曹地府真的存在，人死后真的会接受审判的话，这样肮脏的魂灵注定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恕罪。

　　明静死后没有去到死魂都会前往的亡灵栖息地，也不知道死后的审判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了不损伤自己的阴德，她还是不要去救这样一个罪行累累的人比较好。

　　**
　　不列尼驿馆的内部装潢大部分是仿照西陆的风格，可是不少细节却又透着东方的风.情。
　　欧罗的房间里放着一扇巨大的屏风，屏风用的是扶余的紫檀木，金银漆在木头上描画着让西方人迷惑的花纹。

　　欧罗握着烛台，细细的打量着屏风的每一寸，“这是……东方人传说中的龙么？”
　　他当然没有见过真正的龙，但是在百多年前，他曾经听她说起过这种生物。
　　在远东，龙是一种象征着吉祥的神兽。她这样告诉他。不但象征着吉祥，还象征着绝对的权威。

　　权威？
　　是的，权威。在夏国，龙代表着皇帝。

　　他记得她曾经随身携带者一块在东方被称为“和田玉”的宝石雕琢而成的饰品，那块饰品的形状，就是一条藏在云雾中的龙。
　　她经常会握住那块玉沉思不语，而他则在她的沉思之中，对代表着东方皇帝的“龙”萌生了无限的好奇。

　　不过一百多年后的夏国和她出生的那个时代似乎已经有了极大的不同，在她的描述中，皇室至高无上，威严不容挑衅，即便是西陆的教皇都没有办法比得上远东的皇帝的尊贵。然而在一百多年后的夏国，龙或者凤凰的纹饰随处可见，甚至在这样一家驿馆的屏风上都有着腾龙的形象。小报上刊载着皇家的各式秘闻，寻常百姓在喝茶吃饭的时候毫无敬意的说起皇帝跃出又纳了某某妃子，内阁某某阁臣与某某谏官殿前斗殴。

　　时光流逝所造成的世事变迁，还真是让人唏嘘。

　　铃铛的声音在夜空之中幽幽的响起，他心中一紧，无意识的握紧了烛台。
　　那声音是从半空传来的，若有若无，仔细听起来，仿佛是一个女人风中轻笑。
　　他推开窗子，看见了一闪而过的衣角。
　　是她，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她来，是想要复仇么？不过这也的确是她会做的事情。欧罗翻身从创自己跳下，追了过去。
　　黑夜之中那个女人的速度非常快，却又会时不时的停下来，回头看他几眼——这算是无声的挑衅。

　　她好像是备下了陷阱，在可以引.诱他过去。不过欧罗倒是无所谓，一百多年前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再惧怕死亡，现在更没什么好怕的。
　　虽然不知道百余年的光阴能否弥补实力上的差距，但是既然她想要和他比试，他会让她如愿的。

　　就在那天她开枪打伤他的河畔，她停了下来，就在同一时间，劲风袭来。数张符纸在黑夜之中腾起，悬浮在半空燃烧成灰，血色的丝线布成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陷阱果然是存在的，但并不算凶恶，他轻轻转动手中的白银杖。数只被他囚禁在杖芯的恶鬼咆哮着涌出，扑向了站在河水边的明静。

　　下一刻，明静倒了下去。
　　这一瞬间天地都变得安静，欧罗怔怔的站了一会，差点没反应过来。
　　居然，就这样轻易的打败了她？

　　不，这是不可能的。他赶到河边的时候，根本没有再看到什明静，水面上静静的漂浮着一张白色的人形纸片。

　　很多年前他听说在东方有过这样的法术，似乎在扶桑很是盛行。但是当年的她并没有教给她。
　　他伸手想要去触碰那片方才变幻成了她的模样的纸人，可是一阵大火燃起，纸人成了灰。

　　**
　　黎明时分，汉诺森还在睡梦之中。
　　梦里他回到了不列尼，他那美艳丰盈的情妇热情的拥抱住了他，给他长途跋涉之后的安慰。
　　这个梦境如此真实，以至于他甚至都嗅到了女人身上浓烈的香水味。

　　不，这种香水是什么？他好像从来没有闻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