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清理门户的可行性》渲洇

20、第 20 章

　　夜晚的时候，广州城内百鬼横行，阴魂哭啸。
　　然而到了白天，这就又成了一座再普通不过的东方城市。随着日出东升，居住在城市里的百姓陆陆续续从住宅中走出，店铺开张迎客，僧侣讲经布道，学堂书声琅琅。

　　汉诺森在昨夜被欧罗警告过那一次之后就一直小心翼翼，甚至到了过分紧张的地步，窝在自己的房间哪也不肯去，还不停的追问欧罗，如果碰上了东方的鬼怪，他有没有把握战胜他们。
　　欧罗被他弄得啼笑皆非，“能。”他点头，然后在汉诺森长舒了一口气之后补充道：“可我没又答应做你的保镖。”

　　汉诺森一下子变得神情沮丧，看着他这幅模样，少年眨了眨银蓝的眼睛，显得十分愉悦。
　　“你昨晚说的那些，不会只是在骗我吧。”汉诺森看见欧罗一脸轻松，于是又萌生了几分侥幸，“嘿，要我说这座城里要是真的有那么多鬼，怎么还会有这么多的人居住在这里？瞧瞧这里的夏人有多少，他们就像海边的沙子一样数也数不完。”

　　欧罗淡笑，“广州城不是池塘而是湖泊，湖泊里的水是活得，流走一部分水就会有新鲜的水流进来。如果不是因为这座城市角落里藏着的恶鬼，你看到的‘沙子’本该更多。不信的话，你可以去广州城的各个地方悄悄打探，询问他们这座城市是不是经常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怪事。”

　　汉诺森满怀疑虑的走出去，他按照欧罗的话外出打听了一圈，从买茶叶的小贩那里、卖丝绸的妇女那里、河边玩耍的孩子那里、甚至是他们住处附近的茶铺老板那里，都还真打听到了不少了不得的事情。

　　回来的时候汉诺森一张脸呈现出近乎青灰的颜色。欧罗观察着屋内花鸟屏风的绘制手法，听见他踉跄的脚步声后嗤笑一声，“怎么样，我的公爵，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远东真的是个危险至极的地方。”汉诺森哆哆嗦嗦的在沙发上坐下，“这里的人信仰混乱、邪恶，真是可怕极了。在不列尼，巫女都要被送到火堆上烧死，可是在这里，她们居然光明正大的出入任意的地方。用奇奇怪怪的符水给人们看病，用龟甲、草根占卜。”

　　“这算不得什么。”欧罗平淡的说道：“继续。”
　　“我听说就连他们的皇帝都被这些邪恶的家伙所蛊惑。”
　　“哦？”

　　“你知道‘长公主’吗？”
　　“知道。在夏国，这是皇帝姐妹的封爵。”
　　“现在夏国皇帝有个姐姐，据说她就是靠着巫术蛊惑了皇帝，让他对她言听计从。这位公主手下养了不知多少的巫师，他们日以继夜的为她做法，诅咒皇帝早死，好让她成为夏国的女皇。”

　　“你难道去过夏国宫廷？”
　　“那倒没有，这些都只是我在街头听买包子的人说的。但我觉得这一定有道理，因为这一次女王陛下派遣我们来到夏国，就是为了和长公主结盟。我们提供火炮和船只，帮助她夺取皇位，而她要在成为皇帝之后，提供给我们不列尼贸易上的特权。”汉诺森解释说：“此外，我还知道了一件事情。”

　　“说说。”
　　“最近一段时间连续发生了二三十起失踪案件，失踪的都是年轻而又失去了丈夫的妇女。真是不幸。我向很多人打听了这件事，他们都说这些可怜的女人都是被海里的鲛人蛊惑了。”
　　提到鲛人，汉诺森的语气很是慎重，毕竟不久前他才遇到过一次鲛人的袭击，这种凶残的生物留给他的印象极其可怕。

　　“不可能。”欧罗直接明了的否决了这一猜测，“鲛人大部分远离浅海，不可能专门游到广州湾来诱捕人类。不过……”
　　“什么？”汉诺森满脸紧张，“如果广州湾真的有鲛人，我这就把今晚的的滨海宴会取消了。”

　　“不必这么紧张。”欧罗安抚道：“我只是忽然想起，那批在深夜袭击我们的鲛人，似乎有些反常。爬上人类的船只不是鲛人的作战方式。他们是一种具有高度智慧的生物，一般时候更喜欢用计谋，比如说用歌声迷惑旅人的心智，又或者用深海的珍宝引诱贪婪的人类潜入海水之中寻宝，再鱼尾缠住他们将其溺死。”

　　“可是那天晚上他们整齐的爬到了我们的船只上，用枪炮都没办法去他们，简直……”汉诺森打了个寒噤，“简直像是集体中邪了一样。”
　　“也许我们是无意中闯入了他们的巢穴，或者说，墓地。”

　　鲛人会中邪么？
　　这个欧罗也不知道，但他很多年前曾经听那个女人说过，海中的人鱼和人类其实非常相似，有喜怒哀乐贪嗔怨憎，深海之下的他们甚至也有自己的部族和家庭。

　　但明静并不因此就怜悯人鱼，她曾经手中不知沾染上了多少人鱼的鲜血，所以她死后很多年，每年到了北冰洋解冻的时候，也还是会有大批的人鱼游到她冰封的尸身附近，希望能够将她撕碎了复仇。
　　对她来说，人鱼就算和人类再像，也终归是异族。
　　也许在她心中，他对她而言也始终都是异族。

　　此外有件事情他没来得及告诉汉诺森，那群人鱼不仅仅是精神方面有问题，他在那群鲛人身上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即便他们一个个面容美丽妖媚，落泪可成明珠，然而浑身都充斥着刺鼻的腐臭味。

　　算了，不管是奇怪的鲛人也好，还会阴气森森的广州城，都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他远渡重洋辗转数十年，从北极一路到广州，为的只是找回自己的老师。

　　之前他看见明静失去了记忆，于是打算让汉诺森向她求婚，这样一来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现在是何家小姐的她带到不列尼去。
　　现在她记忆恢复了，有些事情或许会难办，但大体上的计划还是没有被改变的。

　　**
　　明静觉着眼下的场景有些荒谬。
　　她在外游荡了差不多一天，回到何家的第一时间即刻迎来了何父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
　　在官署品了一天的茶的何知府听侍女控诉了七姑娘对夫人的无礼，又得知这个“女儿”居然在生母死去的情况下，随意外出夜不归宿，更加的火冒三丈。

　　像他这样的男子在妻女面前怎么可能不追求颜面？被女儿如此忤逆气得他半夜没睡着，听仆从说七姑娘回来了，当即披衣从床头爬起，气势汹汹的走到了大门口堵住了明静，唾沫横飞的怒斥这个女儿把守孝道，轻狂孟浪，抛头露面，全无廉耻。
　　明静被他骂的懵了一阵。在挨骂方面她几乎没有多少经验，甚至可以说是头一回。

　　她并不是何家的女儿，按照她本来的性格，她其实完全可以直接一走了之的。可是考虑到眼下她所附体的肉.身之前只是个在普通不过的凡人，不吃不喝会饿死，受冻受寒会病死，她思来想去，还是回到了何家。

　　何知府平日里在官衙训示下属是一把好手，在家中也颇有威严，他别的女儿要是被他这般责骂，只怕羞愤惭愧到连上吊自杀的心都会有，而眼下顶着何七娘壳子的明静只是木然的看着他，眼神中甚至还带着几分好奇，仿佛他是在唱大戏而她是那个看热闹的人。

　　怒不可遏的何知府当即一巴掌对着明静拍了过来，但他的敏捷与速度都远远不及这个女儿，被明静一把钳住了手腕。
　　明静本来没打算对他怎样，这个老家伙和她没有多少仇怨。但她不知道当年何七娘的死，与这个家伙有没有关系。

　　就在这时，何知府忽然惨叫了一声抽搐着倒下。
　　这一下突如其来，把明静自己都吓了一跳，几乎要怀疑这人是在故意陷害她——尽管她也并不畏惧这人的陷害。

　　何知府身后的侍女都放声惊呼了起来，何夫人惨叫一声，直接又一次摔倒在地，大概是白天那次就被吓破了胆子。
　　明静在惊叫声中蹲下，查看何知府的呼吸。

　　何知府已经死去，心跳与气息在同一时刻衰竭，此刻身躯冰冷地就像是铁块。明静抓其他的手，衣袖滑落，露出一块不大不小的……尸斑。

　　任何一个正常的死人都不可能在死去之后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成为现在这幅样子，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和她早晨看到曾氏尸身的时候一样，她用尖利的指甲划开了何知府的眉心，一条血红色的虫子爬了出来。并且还未死透，在月下张扬的向明静昂首，却又很快摄于明静的威势，瑟缩着想要逃跑。但被明静直接一脚碾碎在鞋底。

　　何夫人也看到了这只虫子，叫声更大了。明静扭头，“你怕什么，你儿子的脑子里也有这个东西。”
　　“什、什么？”

　　“不仅是你的儿子，恐怕你，你的丫鬟走狗，整个何府的人的身体里都被种进了这种蛊虫。”明静冷冷的说道：“对了，曾氏呢？她才死去没多久，你应该还没来得及把她下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