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嫁不嫁》李昱辰

32、032 既许你便要给你

　　进城面圣折腾了大半天，从宫中出来，萧青禾兴致颇高的来到自己府邸，看得出来是安排人细致打整过的。虽比福安镇自己老爹的宅子小一些，只是个三进三出的院子，好在这院子位置很好，与京中各处的繁华街道都相隔不远。
　　京城之地，寸土寸金，在这种地段有这么个不大不小的院子萧青禾是很满意的。自己在户部是个孤家寡人，赏赐下来在府邸伺候的人也不多。院子里转了一圈，看了看屋里陈设屋外建筑萧青禾便优哉游哉的出去了。
　　脱下一身戎装，换上便服，走路都觉得脚步十分轻快。她满怀欣喜的迈步出门，上了街才发现自己不知该去何处，随便闲逛了几个热闹的去处，才发觉一个人晃悠也没什么意思。
　　看着眼前繁华的情景，让她想起三年前在福安镇的光景来。
　　那时候，她也时常溜出家门在街上闲逛，偶尔想起来了就去书院读两天书，大多数时间还是带着小青去茶馆戏楼喝茶看戏打发时间。如今小青被她借战车一事留在了辽东，偌大的皇城，她形单影只，去无可去，便又回了府邸。
　　“将军，您一路行军多有辛劳，又刚进宫面圣复命回来也未曾好生休息，奴婢给您烧些水，更衣沐浴，去去这一身风尘如何？”
　　“啊？！”萧青禾人都傻了，怎的一回来还有这事等着呢！
　　她就是觉得街上无聊了，一天跑来跑去的也累了，这才想着回府来躺着。这……按理说是该洗个澡什么的，可眼前都是些生面孔，这时候洗澡？她宁愿沾着灰睡觉。
　　“不必，我困了，一切等我睡醒了安排！”丢下这么句话，萧青禾匆匆三两步进了房间，反手关上房门，躺在床上倒头便睡。
　　外面伺候的下人来问晚上吃什么，萧青禾权当没听见，一句没回。下人们只觉得这位将军年纪尚小，多有些孩童心性。不过阖府上下也就这么一个小主子，便没再多喊，把一切东西备齐了候着。
　　一觉睡醒，已是亥时。萧青禾从床上坐起身来发了会儿呆，下人们等得久了也就轮班休息去了，此时这府邸里，怕是只有她萧青禾一个人醒着吧。
　　起身披衣下床，准备取出纸笔来给父亲写信报平安。正巧遮月的一片云彩飘散，月光照亮屋内，萧青禾借着月光来到外间，吓了一跳！
　　“公……公主……你……是你啊，你何时来的？”即便她强压下刚才一瞬间的惊慌，仍是声音发颤，手足无措。
　　“不多时，本宫也才到了一刻。”朱常荨坐在外间的圆桌前看着她，面带浅笑，看得出心情不错。见她如此惊慌，又收起笑脸，正色问道，“怎的？萧将军的府邸……本宫不能来吗？”
　　“不……不是。”萧青禾倒了几口气才缓过神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这院子长公主自然能来。属下只是不明，长公主尊驾，怎的如此喜爱深夜出宫？”
　　“倒也不是。”朱常荨面色上依旧一副云淡风轻，“自新皇登基以来，本宫这些年也就出宫过……五次。”
　　“五次……”萧青禾心里悄摸算着，五次？微服私访福安镇遇见一次，北上辽东巡查战情一次，年关后自己进宫送信后在京中驿馆深夜相会一次，自己班师回朝公主銮驾迎接一次……眼下，深夜造访自己这院子是第五次。“这……”
　　萧青禾心里浮想联翩，瞬息间脑补出各种‘风光秀丽’的画面，不禁有些飘飘然，耳旁却听得朱常荨幽幽抱怨，“是啊，五次，次次都遇见你，也真是……冤家路窄。”
　　“冤家……”萧青禾被噎的够呛，脸上还得陪着笑，“是是是，是属下的错，才次次惹得长公主不快。却不知，长公主此来……所为何事？”
　　“无事便不能来了吗？”
　　“随时欢迎。”萧青禾继续陪笑，心里却暗道奇怪，难道这长公主是旁人假冒的？不能啊，那些个话本里易容假扮的法子她是最熟悉的。可若是她本人，怎的言语间感觉如此奇怪？
　　朱常荨见她一脸纠结，没再打趣逗弄，问了些辽阳此战的当时情况。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有些蒙蒙亮，萧青禾心里盘算了一下今日也无早朝，便任由这位长公主停留在她这个招待不周的院子里。
　　“今日便到这吧，本宫也该回了。”
　　“公主不用过早膳再回宫？”萧青禾戏道。
　　“如此也好。”朱常荨已经起身的动作又停住，重新端坐回位置上。
　　“额……”萧青禾脑门上一道冷汗下来了，她平日里贫嘴惯了，怎知道如今反受其累。
　　“怎的？难道萧将军方才只是跟本宫客气一番？”
　　“属下不敢。”
　　“那便着人准备吧。”
　　“是。”萧青禾开门出去，找到院中洒扫的下人安排下去，这才回来别别扭扭的杵在一旁。一夜未眠，大事小情被问了个遍也不知长公主盘问了这一夜究竟是何意。
　　在心里细细盘算了多种可能，最后实在理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站了一夜的萧青禾一屁股坐在朱常荨对面，两手一摊问道，“长公主眼下出宫在属下院子待了这许久，究竟为何啊？”
　　“本宫许你坐了？”
　　“没……属下僭越！”萧青禾赶忙撑起身子站起来，见她没生气又委屈道，“你……你欺负人！”
　　“又没规矩！”朱常荨正色道，“本宫还有一事问你。”
　　“还有啊……”萧青禾刚想抱怨一句，见端坐的人儿眸色一凛扫了过来，只得立时收起抱怨乖巧回道，“长公主问便是，属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朱常荨很满意她此时的乖巧，“本宫问你，脸上的痕迹是哪来的？”
　　“属下归心似箭，应该是沾了些灰尘。”萧青禾眼珠动了动，嬉笑道。
　　“萧青禾！给本宫说实话！”
　　见她气的拍桌子，萧青禾赶忙下跪告饶。
　　“……属下慌恐。”看着这样‘诚惶诚恐’的萧青禾，朱常荨心里也有了自己的估量，看来……果真是出了什么事！
　　她没多犹豫，起身上前两步走到萧青禾身前，伸出手来放在那道浅痕上。当手上的触感传来，方才得出的结论又被一点点推翻，这是……伤。
　　“你这是……在沈阳刺杀时留下的？”朱常荨的手停在那道疤痕上摩挲着，手不放下也不收回。
　　“……嗯。”萧青禾缩了缩脖子，“公主，痒。”看面前这人神色不对，萧青禾赶忙又补一句，“小伤，都快长好了，这都结痂了不是，不碍的。”
　　看她嬉皮笑脸，朱常荨却没心思笑，她将手放下，落在萧青禾的手臂上，眸中清凉透彻，真挚也诚恳，“本宫会让皇上另择一人镇守宣州……你若想回福安镇继续做个闲散少爷，本宫即日便发下旨去，你若想……归隐成亲寻一人喜结连理，本宫也会助你摆脱身份。或你有甚别的打算，也可说于本宫知晓。”
　　萧青禾越听越不解，眉头快要皱出一个疙瘩来，忍着所有疑惑听完，也不明白朱常荨究竟是什么意思。眼神定定的看着面前这人好半天她才回道，“属下从未想过再回福安镇，也早就回不去了。归隐成亲更是没想过，属下不曾打算与除长公主你之外的人结为连理。属下思虑良久，实不知长公主因何有此想法！若长公主不愿见我，属下即刻请旨返回辽东，御敌于关外！此生再不入关！”
　　“本宫不需要你御敌！你一个女儿家，不能一生戎马驻守边关啊！”朱常荨急了，这孩子怎么就说不通呢。
　　原定一年清缴倭寇，事成后便要免她冒犯之罪把她归还萧家，一切恢复如常。可谁知她假死遁逃跑去了辽东参军，三年关外生死拼杀，这次还潜入沈阳城刺杀敌方首领。她实在不忍心见她次次受伤，次次还要带伤领兵杀敌，每每想到自己稳坐深宫，她一个十七岁的女儿家却要阵前拼杀，她便在宫墙内寝食难安！
　　“属下只想平定外敌，还我朝一个国泰民安。”萧青禾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说完这话之后不久，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若长公主有心为属下安排，便准了属下三年前在成州城外营帐内所求！”
　　“胡闹！”朱常荨长袖一甩，退开几步。
　　她知道萧青禾说的是什么，虽时隔已久，那些话每每想起总像线团一般困扰她的心神。现下听她再次提起，字字句句再次萦绕耳边。
　　‘属下……我，百多天前，在福安镇二楼茶馆瞥见官道上一队车马行过，车辇中有一女子，身形绰绰，当时……’
　　‘……属下只有幸瞥见一眼便惊为天人愣在当场。属下心想，若是此生谈婚论嫁，定要娶这样的姑娘才是，否则……否则宁愿今生孤苦无依，独自终老……’
　　‘……属下斗胆，此生夙愿，唯有娶那位姑娘为妻，携手相伴，不离不弃，游湖泛舟，快意山河，方才不枉此生……如今，属下性命危矣，不知长公主可否将那姑娘许了属下为妻……属下在此立誓，此生定不相负……’
　　“你并非不谙世事的孩童，此等大不敬的悖逆之言，以后莫要再提！”平静了思绪，朱常荨还是说出了这些话。
　　她想劝萧青禾莫要再痴心妄想，她是女子，怎能与自己谈婚论嫁？莫不说此事荒谬至极，即便是有朝一日真的嫁于她，这层女儿家的身份……也早晚是那纸里包不住的火，终会害她性命。
　　朱常荨原本以为，萧青禾回来后一直乖顺不似以往，其中或有蹊跷，这才有心前来查看一番。怎知她半夜醒来，只好现身询问一番。如今既然无事，自己也该回去了，不等萧青禾回话，朱常荨留下一句，‘本宫回了，萧将军好生歇息。’推门便走了出去。
　　萧青禾有心想拦住说些什么，怎知一晃神的功夫人便走了，她迈步就追却发现门外并无踪影，人也不知去向，心里暗道奇怪。看着四下无人寂静非常的院子，出神念了一句，“我许你的，我便都会给你。但我所求所要的，只有你。公主，你何时才能明白我这一番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