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嫁不嫁》李昱辰

31、031 班师还朝公主迎

　　萧青禾远远就看到城楼上金冠朝服的那人，心里不由得添了几分激动，抬手几鞭加快了速度。
　　策马奔至德胜门外，那人已站定在城门前。萧青禾丢了马鞭，翻身下马摘下自己的头盔，屈膝抱拳笔直板正的跪了下去。
　　“萧克金携辽东边防军援军班师还朝，见过升平长公主殿下，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回来了。
　　朱常荨有些怔楞，宽大朝服下遮盖的指尖仍有些不确信的轻颤。
　　还记得三年前，自己说倭乱难平，她代父从军半年平了倭乱。彼时，她还是个没规没矩的痞子无赖，常常一句婚嫁之言噎的自己气上心头也无言以对。
　　两年过去，再遇见……她已是辽东边防军将首随从，而后得知两年来她一直重伤未愈。广宁城遇袭，她舍命解围；程四海弑君，她箭无虚发；辽阳城兵临城下，她带兵歼敌；满人首领生死未卜，她潜入敌城深夜暗杀……
　　她如今虽是跪着，却将才之风不减，比从前规矩许多，也沉稳许多。
　　谁能想到，这样的一个有为将才，国之栋梁，盔甲里包裹的，是一介女儿身。谁又能想到，此子如此这般不惜性命奋战杀敌，只为替自己分忧。
　　朱常荨看着那人策马奔来，下马跪拜，一时间思绪诸多萦绕在脑海。她有心伸手扶起眼前跪着的人看看她，却也心知此举不合情理，手悬于半空许久，最后只能轻扶她一把，柔声道，“行军辛苦，有劳萧将军了。”
　　“属下分内之事。”萧青禾依旧没有抬头，抱拳回话后安静候旨。
　　“来人，宣旨。”
　　李晟上前两步，展开圣旨朗声道，“勇武将军萧克金，上前听封。”
　　“属下在。”
　　“勇武将军萧克金此次辽阳一战，刺杀满人首领，抵御金兵有功。加封建威将军，授正三品武官衔，赐京中府邸一座，良田百亩，黄金千两。辽东边防军参战将官官升一级，士官加俸一年……”
　　对于如今的朝廷国库来说，这样的大加封赏已经是近几年来绝无仅有的一次了，也可见萧青禾此战对朝廷的重要。
　　“属下，领旨。”长长的封赏圣旨宣读完，萧青禾怀抱头盔，双手高举接过圣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将军，恭喜了。”
　　“谢公公。”
　　“萧将军安顿好队伍休整，便早早入宫觐见皇上吧。”
　　“是。”
　　简短两句，萧青禾都应下，却自始至终不曾抬头。朱常荨猜她是人前难得遵规守矩，御前抬头直视圣驾有刺杀之嫌，可如她这般，看着极不自然，又是做甚朱常荨却是想不明白。
　　莫不是哪里又受了伤？！可方才观她跪拜起身，并无异样……
　　朱常荨微微蹙眉，开口道，“李晟，你留下与副官安顿援军。萧将军便随本宫一同进宫面圣吧。”
　　“是。萧将军，请吧。”
　　“……”萧青禾微讶，却还是低头沉声应道，“属下遵命。”
　　朱常荨是銮驾出宫的，自然没有萧青禾的位置。怔楞的看了一圈才发现，自己只能跟在队伍后跨马进城了。她心里悄摸低估了句：还以为能坐辆车多少歇会呢……算了算了，骑马也好，班师还朝街上定有不少人在路边观看，想想都觉得威风啊……
　　心里刚嘀咕完要翻身上马，便听前面不远处若兰缓步走来，“萧将军，长公主请将军入銮驾同行。”
　　“这……”这多不好意思～萧青禾心里嘚瑟，可嘴上却不敢这么说，只能中规中矩的惶恐道，“长公主千金之躯，属下一介粗鄙武夫，恐殿前失仪，还是骑马进城吧。”
　　“萧将军多虑了。长公主方才言道，萧将军此战胜之不易，本宫既为辅政，自当体恤将军一路辛苦。”
　　“如此……属下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既然人家都把身份摆在前朝了，自己还在意人家的后宫身份，再生出什么建威将军居功自傲不敬女流的流言，那就得不偿失了。
　　既然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萧青禾抱拳躬身谢恩之后，一手抱着头盔跟在若兰身后迈步往前走去。
　　“参见长公主殿下。”上了銮驾，来到近前，萧青禾仍尽力稳住心神低头行礼。
　　“免礼，坐吧。”
　　“谢长公主殿下赐座。”谢恩之后，她这才轻手轻脚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朱常荨目不斜视，若兰在一旁候着。原本一路相安无事，熟料萧青禾坐稳之后就低头摆弄自己头盔上的盔缨，拉拉半天似要把盔缨扯下来。
　　“萧将军这是作甚？”朱常荨好奇道。
　　“回长公主，属下拆这盔缨呢。”萧青禾眉头微蹙，专注于手上的事情，因为手上不断发力表情有些扭曲，看起来倒是不骇人，难得显出一副憨憨愣愣的呆子模样。
　　朱常荨乍一听只觉得莫名其妙，看了一眼她这盔缨才明白过来，噗嗤笑出了声，“本宫这銮驾看来是高不过萧将军的盔缨啊，萧将军屈就了。”
　　“属下惶恐，长公主恕……罪……”本来是下意识的告罪，看看四下无人，她也懒得装样子，而且手上还忙活着，就更无心顾及人前的虚礼了，话锋一转便道，“不碍事，这能拆下来，我在沈阳的时候就……”她说到这，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再不往下说了。话头止住，便只顾着埋头拆盔缨。
　　“别拆了，你这正四品武将的盔缨还撑不坏本宫的銮驾。别折腾了，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朱常荨轻声劝住她手上的动作，言语温柔。
　　“属下不敢，恐惊圣驾。”萧青禾听出了这话里的关切，心里早就乐开了花，面色上还得顾及到銮驾里立着的宫女太监，一时间身心饱受煎熬，赶忙找出这两句来回绝了‘好意’。
　　朱常荨一愣，再没多说什么。
　　她本是有意再问的，却也知若是有事日后也能知晓，便不急于这一时。
　　此次金兵溃败，失去首领后各股势力必定要内乱一阵。若金兵的四旗就此分裂各据一方，辽东又有边防军在辽东防线驻守，金兵再想卷土重来只怕且需要些时日。
　　终于，终于有些安稳日子了……
　　朱常荨在心底暗自松了口气，一路上虽未说话，却时不时的看着自己不远处坐着的萧青禾，唇角挂着浅浅笑意。
　　看着看着又惆怅起来，一时心中叹道，可惜……你终究是个女儿身，战场并非你的归处。若你仍是贪玩爱闹，本宫便放你回福安镇做你的闲散少爷。若你有心归隐婚嫁，本宫也可为你亲自选上一门婚事。只是……本宫实在不知，你真心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在朱常荨各种心思飘忽游离的时间里，銮驾进了宫门，来到吉庆殿外。
　　“谢长公主体恤。”萧青禾蹭了便宜座儿，嘴上也甜。她先一步下来候在一边，等一切安置好了，跟在朱常荨身后队伍中入了吉庆殿。
　　弘启很开心！
　　她未曾想到，眼前的萧青禾看着身形瘦削，却是个难得的将才！头脑灵活，足智多谋，难得的是她还颇具胆气。三百精锐就能潜入沈阳城中暗杀满人首领，真真是厉害！这算是他登基以来，第二件让他如此开心觉得扬眉吐气的军政大事了！
　　弘启下了龙椅上前亲迎了两步，萧青禾刚要跪下见礼被弘启一把扶起，四手交叠而握，弘启朗声大笑，对萧青禾赞不绝口，一切虚礼暂时皆免。只有朱常荨所在的位置隐约间看到萧青禾的表情说不出的奇怪，眉梢跳了几跳，手脚僵直险些左脚拌了右脚。
　　说来奇怪，面圣竟把这顽劣小儿吓成这样？一月前回京送信时未见此状啊！
　　朱常荨想不明白，自己无论是微服出宫，还是銮驾迎接，她也并无任何异样，且从三年前初初遇见她便是个没正形儿的孩子，怎的如今见到皇上这般缩手缩脚呆呆愣愣？
　　朱常荨又想到她在銮驾中也是如此，她那正四品武官的盔缨比寻常士官高出一尺，拆那盔缨时她也是这般呆呆愣愣……莫非此一战出了什么意外？把这顽劣狂徒一般的小子打坏了脑子？不然怎的如此迷糊，如个傻儿。
　　朱常荨自然是不会知道了，恐怕眼下的场景只有萧青禾自己心里清楚。拆盔缨，那是不方便抬头找的借口，殿前抖眉是因为弘启的手从握住就没撒开过她的手！
　　这还得了！
　　萧青禾心道，我这十几年来洁身自好身家清白可都是为了你那好皇姐啊我的小舅子！怎能让你平白无故的占便宜！
　　可是不动声色抽了三两下也抽不开，看在大家将来都是亲戚的份儿上，萧青禾在心里叹了口气，心道：罢了，就这么着把，看在你是皇上……和我未来小舅子的份儿上。
　　殿前，弘启问萧青禾，“如今辽东局势稳定，朕有心让你留守关内。可国土一日为人所食，朕便一日不得安寝。左思右想，朕有意派你到渤海宣州一带带兵镇守，以防金兵和高丽有所勾结。你可愿意？”
　　“属下心甘情愿，死而后已。”萧青禾没有半分犹豫，撩袍跪地。
　　稳坐珠帘后的朱常荨却是一愣，心道，她怎不知皇上有此安排？先前未曾听他提起，怎的如今突然要把人派去宣州？
　　弘启并未察觉朱常荨的神色，也不在意殿中其他人看法，笑道，“此事不急。萧将军刚刚班师回朝，且此次援军归还各处，组建新军尚且需要时日。此时一切稍安，宣州一事，朕另行传召。今日便到这吧，想必萧将军一路行军也颇为辛苦，萧将军还是先回赐封的府邸好好休息一阵。”
　　“属下遵命，告退。”萧青禾领命退下，转身的时候并未注意，朱常荨这才依稀看到她右侧脸上颧骨处有一道细细的竖痕！
　　只是一眼扫过，朱常荨看的并不清楚，但只这一眼便是心中一惊。那道痕迹是什么？伤口吗？！可这位置为何如此奇怪？若不是伤口，又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