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排查 ...

  •   天亮之后,我在解剖室的水龙头上漱漱口又抹了脸,和法医们告了别,饿着肚子开车上路了。

      第一站当然是红旗突击手拖拉机配件厂。我开着车到了厂门口,向门卫出示了证件并告诉他来意,他连忙给厂办打了电话,不一会儿,一个中年人小跑着过来了。

      他一见到我,连忙伸出手来握手:“民警同志您好,我是厂里保卫科的科长劳斯基·芝青科夫,我昨天已经接到通报了,我来带您去斐道诺夫的车间。”我告诉了他我的姓名,然后一起往车间走去。我抽着他递给我的烟卷,听他讲死者的基本情况。

      “斐道诺夫是浇铸工,您知道,就是抬铁水浇铸那种。他本人在57年以前一直是劳改犯的身份,您知道,我们厂本来就是劳改营改的,厂里这种人不少,不可靠分子,嘿,所以出点什么事很正常。”他撇了撇嘴,“没有入团入党,也没结婚,自己住单身楼。”

      我问他知不知道斐道诺夫为什么劳改?

      芝青科夫咧嘴一笑:“达布柳维奇同志我就知道您要问这个,我昨天查了档案,把他的档案挑出来了,就放在我办公室里,等会儿您过去拿就好,顺便我请您和一杯,别人送我的外国酒,相当不错呢。”

      我真想直接给他怼回去,扯什么外国酒啊活见鬼!但是出于礼貌我还是听他继续说了。

      “我还有罐腌黄瓜,我老婆腌的,味道那是——啊呸,您看我这嘴又瞎扯什么——他档案里写着哪,不积极参加思想改造的落后分子,好像以前是个旧俄小贵族家庭什么的——总之不是我们阶级的革命者,他这种资丨产丨阶丨级少爷,让他来抬浇包就再好不过啦,哈哈哈哈。对了,他是为啥死的?是参加流氓斗殴吧,这老家伙,嘿!”

      我冷冰冰地打断他的话,告诉他目前来看斐道诺夫很可能是被熊袭击身亡的,这家伙眼里兴奋的小火苗一下子熄灭了:“嗬!这种死法,还真是!这厂里照理得发抚恤金的,可是他也没谁能领,可怜的家伙,啧啧——啊,我们到了民警同志!”

      浇铸车间一进去就热气逼人,芝青科夫叫住一位工人,让他把车间主任找来,不一会儿,一个魁梧的中年汉子出现在我们面前。我自我介绍了一下,说明是要询问下斐道诺夫平常和死前的情况。主任点着头,然后去拉响了休息的电铃,招呼工人们过来集合开会。

      十几位结实高大的浇铸工陆陆续续地集合了过来,围成个半圆,手上点着烟或是喝着水,眼睛却都在打量着我。

      “公民同志们,我是刑警队长格里高尔·拉科洛夫·达布柳维奇,今天我来这儿是对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斐道诺夫公民同志死亡一案做些调查,请大家配合我的调查,谢谢!”

      我说完并没有人开口,投向我的目光依然严厉而冰冷。芝青诺夫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主任却抢先开口了:“没啥可以向组织隐瞒的,斐道诺夫是我们车间最老的工人,从建厂开始就在本车间工作。他这个人有案底,以前是劳改犯,平时也不怎么上进,很少参加组织活动,也不太积极向党靠拢,平时沉默寡言,工作倒是干得不错,也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平时一下班就是回家待着,基本就这样~嗯,对了,我曾经想给他介绍个老伴儿来着,他见都没见就给拒了。基本就是这样。”

      底下的工人们对这番话纷纷点头表示同意,一个络腮胡子的家伙说道:“斐道诺夫那老家伙,确实喜欢独来独往,从来都是一个人。我曾经在路上给他打招呼,他也只是点个头就转身走了。”“对,和他抬浇包的时候,他从不和你聊天。”另一位年轻人说。大家七嘴八舌,言语里大同小异,基本都是说这人孤独怪癖,不抽烟,也不喝酒,每天就是车间——家这样两点周转。

      “那么最近他有什么异样么?”我又问道。

      这些工人又开始思索起来。一个中年汉子举手说道:“最近他好像心事重重,经常坐立不安的样子。”“说的对,我好几回看到他自言自语。”“前几天在食堂,我看到他拿手指沾水在画个什么圈,然后又擦掉了,抱着头坐了半天。”

      我把这些话一一记录在我的小本子上,这时,有个秃头说话了:“民警同志,我上个星期日偶然看见他在茨岗小市场,和那个茨岗大妈莫库恩科娃在吵架,然后他好像从那老大妈那里抢了啥跑了。”【作者注:茨岗人即吉普塞人的俄国称呼】

      这是条很有价值的线索!茨岗小市场是我们这里有名的黑市,那些偷偷卖农产品的公社社员,销赃的掱手,盗窃厂里零部件的工人同志,私酿酒的老手,倒卖票证的聪明人等等等等都会在此找到他们的一席之地,而那位茨岗大妈莫库恩科娃更是远近闻名——因为她大概是我们这里最后一个以算命谋生的茨岗女人,唯一一个没有进互助组或是公社的茨岗人,一个真真正正的茨岗骗子手。如果不是因为她都八丨九十岁,无儿无女,又老又倔,大概早被抓起来改造了,大家都对这人畜无害的老家伙视而不见。

      我的思考马上被芝青科夫打断了,他恶意地问那个秃头:“那么您去那里干嘛呢?”那秃头连忙解释说是路过而已,他马上又加了一句:“各位谁也不要参加那些投机倒把啊,看看斐道诺夫,这老家伙说不定就是惹上了什么麻烦,嘿,您瞧他的下场!”

      我示意这家伙停下他的宏论,然后对他们说:“谢谢各位同志的帮助,这对我们分析清楚案情很有意义,如果各位还想到什么线索,您就去市局找我或者其他刑警同志说说,谢谢各位——噢,对了,斐道诺夫是不是腰上有个纹身啊?”

      大家纷纷点头称是,那个秃头说:“老尼古拉从来对那个都是遮遮掩掩,他基本不会让人站他背后看清楚,洗澡的时候也是。卡拉佐夫小子,你不是试图看过吗?”他问的那个年轻人点点头,说:“可不是,我开玩笑地想把他的毛巾扯掉看看,结果被他一通好揍,那老家伙打人是个高手,四五个人都打不过他。”他的话又是引来一片赞同。

      好吧,我知道了这死鬼的又一个怪癖,可惜他的腰都被不知道什么给生吞啦,到底纹了什么?

      “那个图案挺复杂的,一个圈里有各种线和图案,周围还有文字什么的。”那年轻人又补充道,我向他点头致谢。

      然后我和保卫科长向工人们告别,和他一起去取了档案,开车往厂家属区开去——下来是要搜查一下他的宿舍了。

      斐道诺夫居住的厂单身公寓楼在高尔基路和青年团员路的交叉路口,和所有的工厂单身公寓一样,是一栋四层的、灰扑扑的筒子楼,其貌不扬,毫无美感。这楼大致是“匸”字型,南北各有一个翼楼,大门在中间一竖那里。

      我和芝青科夫找到一楼的公寓管理员,他查了住户名册,拿上一大把钥匙,带我们上了四楼北翼,沿着昏暗的走廊一直走到了头。“就是这里了,他这一片几间好久都没住户了,您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啊,都宁可和爹妈住,也不愿意自己住这老楼。”管理员嘟嘟囔囔地翻着那一大把钥匙,“找到了!”他哗啦啦地把钥匙插进去用力,结果发现根本动不了。

      “奇了怪了!”他又哗啦啦地找着,“就是这把啊!上面标号是对的,这家伙是不是私自换了锁头?”

      嗯,我倒对此毫无意外,一个奇怪的、充满谜团的家伙,不换把锁是不大可能的,现场他的遗物里是有串钥匙的,还好我把它带来了。

      我让管理员停下来,拿证物袋里的钥匙打开了门。门一打开,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鼻而来,感觉像是烧糊的肉皮加上某些香料的混合味道。

      屋里陈设基本上很简单整洁,一张单人床,床铺整齐干净;一个衣柜,一个床头柜,一张写字台,上面除了一些书本、台灯之外什么也没有。进门左手的小餐桌上我看到了异味的来源——一个简易酒精炉上面放着个小小锅子,里面还剩有一些已经变硬的黑褐的东西——我看不出是什么,只好把它从锅里抠出来装到袋子里。

      保卫科长也一直看着,他推测说:“这不会是中国人抽的那个鸦片什么的吧?您知道,以前旧俄的时候,有不少从满州回来的,抽这玩意儿,啧啧——我看这家伙去找那个茨岗女人搞的八成也是这个,您知道,那些茨岗女人,搞各种稀奇古怪的草药可是老手,嘿!”

      我告诉他,没有科学鉴定前不能下结论,然后我继续搜查这屋子,各个柜子抽屉里都是衣物、日常用品什么的,写字台上有一本俄-拉丁字典,两本名人传记,普希金的诗集,还有一本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此外再没有什么了。

      “床底下说不定会有什么。”芝青科夫一边说着一边爬下去,“哈!您瞧!我说什么来着,就是有个箱子,让我把它取出来!”

      我看着他撅着屁股费劲儿地把一个老式皮箱拖了出来,这箱子上着锁,我从钥匙串上找了两把大小合适的试着开了一下,第二把就打开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