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捕快与村夫》北野教主

7、验尸

　　死者的尸首衙门还要留待检验，因此没有让家人来收。杨玉琳从案发现场回来后，没有休息，拿了她的验尸箱子，直接去了停尸房。
　　停尸房前。杨玉琳身上带着一路的湿气，从怀里掏出钥匙，正要打开门。
　　旁边的一声喊声让她的动作一顿。
　　“玉琳！”
　　不用回头光听声音她都能知道来人是谁，吴知县的宝贝儿子吴一行。
　　杨玉琳一边打开了停尸房的门，才扭头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只见来人身形高挺，面容俊逸。手拿着一把油纸伞在甩雨。边走边道：“哥哥最近实在是无聊得很，每天都发愁要干什么。这不，我今个一回来就听说你接了个大案，去案发现场了，我料准你八成还要来验尸，便在这儿候着你了！”
　　杨玉琳眼波流转，看了他一眼，跨进屋内：“你不去找你的小胖妞了？”
　　吴一行此人，既是标准的纨绔子弟，但也是个有才之人，去年乡试这厮高中解元，本要今春参加会试的，偏偏病了，缠绵病榻到了四月间才好。可才好了没几天，便喜欢上了青楼的一个小胖妞。
　　小胖妞这名是吴一行给人起的外号，到底胖不胖她却不清楚。反正当初追人时是死缠烂打的。
　　“她那熊样，我去了瞅她涂得红口白牙的，还要对哥哥投怀送抱，唉唉，你说瘆人不瘆人呐！哥哥能任这母老虎生扑吗？不能。哥哥义正言辞的说，我吴一行是个洁身自好的好男儿，请姑娘自重！可是，她竟敢对我动手，你瞧瞧，你瞧瞧我这胳膊被她挠的！”
　　吴一行伸出胳膊给杨玉琳看，杨玉琳瞥过去道：“我怎么觉得你是自找的呢？”
　　当初对人家柔情款款的，现在又说人家红口白牙，嘴损不损呐。
　　吴一行不干了，把油纸伞扔到门口，跟着她后边便进了来：“你分清楚，你是我妹妹呀！你到底站哪儿边？你就说，是不是这个月的薪金不想要了。”
　　杨玉琳突然来了一股气，手指他道：“你还敢跟我提这事！”
　　吴一行这厮，表面看着人模人样，其实就是个实力坑货，她成为这家的一份子后，吴一行就对她表示出了超乎寻常的关心，对她关照得无微不至，甚至连衙门发放薪金这种小事吴一行都要亲自帮她跑腿，她原本还挺感动，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领的薪金数连手下的一半都不到，这才知道吴一行实实在在的坑了她整整三年的钱！
　　从此以后她对他的信任如山河决堤一样崩塌。
　　吴一行被她凌厉的眼神吓得退后了一步：“提，提啥事儿？咱，咱赶紧验尸吧，天不早了！”
　　杨玉琳知道钱是打水漂了，懒得看他这多方粉饰的模样。
　　两人进了屋子，走到尸体前，杨玉琳揭开盖在尸体上的布。这是死者死亡后的第二夜，已开始有尸臭。虽然下人们把死者该堵的部位都堵了，但走近还是有恶臭蹿入鼻腔。
　　杨玉琳面不改色，吴一行已忍不住脸儿变形，杨玉琳早料到，看着他面部扭曲的脸，露出一个笑，一边给自己戴口罩，一边缓缓的道：“夏至有雷三伏热，如今天儿热，尸体腐化是正常现象，尸臭也是难免，哥哥受不住这味还是先去外边吐吐吧？免得弄脏了停尸房。”
　　吴一行果然受不住，掩住口鼻冲到门外哇哇大吐起来。
　　杨玉琳没管他，开始勘验尸首。
　　死者身上有多处创伤，面部颈部都有多处创口，杨玉琳端详着面颈部伤口，属于切割形伤口。应是利器所致。至于什么利器，匕首尖刀都有可能，无法判定具体哪一种。
　　吴一行终于吐完了进来，这回自己取了桌子上的口罩戴上。
　　杨玉琳便指着桌子上的验尸格：“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既然你无聊，就充当书吏，记一下验尸格吧。”
　　吴一行这回故意站到尸体几步远外，外边有清新雨气传到屋内，吴一行吐吐觉得好多了。听到杨玉琳的指使，也没迟疑一下，就拿起了验尸格和笔：“看哥把你给惯的！哥哥堂堂一解元，给你在这儿填验尸格子，你打算给你哥开多少工钱呀？”
　　杨玉琳没睬他，报了死者的基本信息后，道：“死者面部颈部有多处创口，但都不足以致命，我判断面部颈部的伤应是威逼性损伤。”
　　吴一行接着便把杨玉琳想问的话问出来了：“难道是抢劫？可谁敢抢锦衣卫呀！”
　　“是不是抢劫不清楚，但如果凶手真的威逼过死者，那就是想从死者身上获取什么东西。”
　　“郑千户不是说这个死的是他远房亲戚吗？又是锦衣卫的小头领，明儿哥哥陪着你去问问，说不定能问出来什么。”
　　杨玉琳嗯了一声。
　　又进一步检查。死者的双侧肢体尤其是左手，还有多处切割伤，搏斗伤，很可能是和凶手在打斗中留下的。这也能判断一点，死者很有可能是个左撇子。
　　但这些伤经过一一查验，也都不是致命伤。
　　杨玉琳往下检查，然后手顿住，端详后，转到一角，那里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铁箱子，杨玉琳打开铁箱子，箱子里种种仪器摆放，杨玉琳素手拾起一枚薄如纸片的刀：“我需要解剖。”
　　吴一行一噎，等着她下一句开口，但见那红唇一张，道：“县太爷的公文，还有家属那边，由你负责。”
　　果然如此！
　　吴一行白眼一翻，没晕过去：“爹的公文就罢了，这家属这边万一闹将起来……”
　　杨玉琳堵住了他的话：“不闹我会找你吗？事出紧急，我不得不解剖，我相信你有解决他们的本事。”
　　杨玉琳转眼，看向吴一行，眼神认真。
　　吴一行顿时反驳：“唉，你相信我就罢了，可别想拿我英明神武这种话来给我扣帽子，我虽然的确如此……”
　　杨玉琳没再多言，走到尸体面前，解剖刀利落划破皮下组织，很快，红的黄的都露了出来，让人不忍直视。
　　吴一行本还想将自己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冲到门外哇哇大吐起来。
　　雨声渐密。
　　小半个时辰后。
　　终于让杨玉琳查到了死亡原因。
　　死者胸腔有多处创口，经过解剖，发现伤口深达胸腔，心脏肝脏惧破裂，杨玉琳又联想到了案发现场的大片血迹，终于得出了判断：“死亡原因，胸脏腑器破裂大出血死亡！”
　　二人收拾妥当，走出停尸房，雨在两人未觉察中终于下大了，噼里啪啦，雨打芭蕉，杨玉琳关上停尸房的门，感到湿意和夜里的寒意开始漫上来，但并不让人觉得冷。
　　吴一行一边给她撑伞一边道：“那伤口，凶手下这么狠的手，似乎一心要致被害人死亡，你说，会不会是仇杀啊！”
　　杨玉琳听了，认可他的观点：“不错，据目击证人所述，当时死者已经弃车逃跑，但还有人追着他不放，的确不能排除仇杀的可能，但根据其他线索看，例如我跟你说的威逼型损伤，也有可能是抢劫伤人，到底是什么还不清楚。”
　　说完，杨玉琳赞许的看着吴一行道：“能从伤口上推断出仇杀，你很有做仵作和捕快的潜质呐！”
　　两人一边在雨中行走，杨玉琳一边这么说着。仵作和捕快自然比不过他一个大解元，这话却算不得好话，吴一行听罢便拿空的手拧了杨玉琳一把道：“你越来越有能耐了啊！我算是看出来了你的心思，你是不是还想让我一个县太爷的儿子在你手下办事听你调遣呐？每天得给你端茶送水你倒爽快？”
　　竟然跟娘儿们一样拧人，还是不是男人啊？杨玉琳都懒得翻白眼，揉着自己被掐的胳膊：“哪儿敢劳您？我要是这么待你，江都县的万千小娘儿们唾沫星子都要把我给淹死了！”
　　吴一行这才又洋洋得意：“算你识相！”
　　“不过，你说这回锦衣卫为啥把案子交给咱们县衙来查？郑千户还亲自来了，钦点了你？”吴一行又道。
　　“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锦衣卫有巡查缉捕之权，比咱们可厉害的多，他们自己怎么不去找凶犯要让我来找？另外，我也问许臣了，死的是一个小旗。”
　　“也许，是他们嫌麻烦哩！”
　　“是啊，管他什么原因，让我查我都得查了。”
　　说着话，吴一行送杨玉琳也送到了闺房，杨玉琳和吴一行告别后，又命人抬水，洗了个澡，才上榻。此时，已是夜色深深，她门前有几丛竹子，雨打竹叶的清脆声，让她觉得安心。
　　她此时才抽空想了想杨守仁，今日隔着不近的距离瞥了一眼，并没有瞥到什么，但从他的事迹来看，他在她心中的称谓没变，还是那个人所称的杨大善人。
　　只是没料到家境大不如从前，想他收养自己时他家还是当地有名的乡绅，不想几年过去，家势竟是一落千丈，也许这正是上天给她的报恩机会。
　　只是究竟要怎么做，还要筹谋一番。杨玉琳这么想着筹谋计策，还没有想出来，便伴着雨声渐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