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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清溪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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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周佩兰还沉湎于痛苦中,杜玉竹发话道:“牛叔,咱找个地方落宿吧。你来之前不是找人绘了一副郧县的地图,您瞧瞧这附近可有什么落脚的地儿?”
牛叔答说:“我才瞧过了,离这二里地就有一个清溪村。你和夫人上车吧,咱们这就过去。”
“别忙,等到了清溪村,牛叔,咱们找一个没人住的宅子,我打算给哥哥看一看。”
牛叔应了。
大家都上了车。马车便东拐西拐的,拐到了清溪村。
国朝行里甲制,一里十甲,一百一十户。这清溪村是个中等村,有一百来户人家。
为了寻方便,当遇着个一身土,背着个袋子的瘦汉时,一行人就自报了身份,称是县令的家眷。
不想那汉子一脸惊色:“你们是县尊的家眷?”
牛叔点了点头。那汉子丢了袋子跑回村里,不出一会,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出来了。
男女老少,这个提着鸡蛋,那个提着块肉,这个逮着只活鸡,往牛叔手里头塞:“杜县令是个好官啊!这鸡是老汉我的心意,你们一定要收下!”
“自从杜县令来了咱们郧西县后,为俺们清溪村的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哪个不称赞不拥戴他?我们日夜祈求杜县令一生平安,千万别离开我们郧西县啊!”
“是啊!求各位贵人告诉县太爷,咱们清溪村收矿的事千万不能停啊!俺们整个清溪村都支持县太爷……”
“……”
一片热情的吵嚷声中,纷纷杂杂。只偶尔听得几句,大部分都听不清楚。
杜玉竹也撩起车帘,看着这场面,略有惊色。
这时候,一个年约四旬,面容谦和,穿着粗布衣的男子出现了。他一出现,大家都避让开,他走到牛叔面前,带着头向马车请了安。村民们也都跟着有样学样。
在外头站着的牛叔躬身回了礼。杜玉竹也扶着周佩兰下了车。
那人激动的自我介绍说:“小人姓胡,名胡平,是清溪村的里长,见过二位贵人,贵人莫怪,小人们是太激动了,在我们清溪村太爷受万分敬重哩!还是多亏了太爷,小人才当上这里长的。现今太爷的家人来了,就别急着走,也给我们一个报答太爷的机会。”
见到这场面,大家都很意外。周佩兰看到杜松官声这般好,心中就更心酸。
而杜玉竹虽然想借住一宿,但是马车里还有一具尸首,杜玉竹和家人都没心思接受款待,也没功夫耽搁应付,只想尽快找一个僻静的地方住下。
因此,周佩兰勉力微笑答说:“原是里长,多有失敬。老身携女来看望松儿,路过你们清溪村,天色不早,想在贵村借住一宿,不知道村里是否有空余的房子?”
那陶干立即热情的应说:“有有,小人家里就能腾出来空房子,贵夫人和小姐要是不嫌弃的话,就住小人那里。虽说简陋点,但收拾收拾倒也干净。”
杜玉竹摇头插嘴:“我母亲爱清净,不知道村里可有偏远点的独处居住?”
这却有点犯愁。村里人不多,又听他们要找独处住,里长还考虑着这是贵人,环境要好,不能找那破落的地方住。却是不易。
但应还是要应的:“有的有的,这就去找。”
杜玉竹道:“我们跟你一起吧!”
一行人在村子里找来找去,只有离村偏远的地方有一个荒僻的独门小院。
家主早年出去做生意,不见归来。
里长觉着宅子荒太久,不能住人。还是建议他们住到农户家中或直接住他家中。
这自是不行的。而且,杜玉竹觉得这地也不赖,就定了住这荒宅。
胡平愧疚不已,一直喋喋不休:“哎呀,这里实在太简陋了,贵人们定要住这儿,让我如何见太爷呀!我还是让村里人过来打扫打扫吧?”
杜玉竹一笑一和中回了:“里长跟我哥认识,想也知道我哥的性子。我哥这人规矩重,最恶骄奢淫逸,也最不愿麻烦百姓们,若我们一来就破了他的规矩,等回县衙定要惹来他的骂的!况且我看这地方颇有野趣,已是极好的房子了!就不必再来打扫了。”
“这怎么算是麻烦呢?”胡平懊恼,但心下也了然杜松的性子,又道,“小姐和夫人来是寻太爷的吧?小人明天一早就去县衙捎信,请县衙派人来接夫人和小姐了!”
这个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却是不能。万一来的是来害他们的人呢?
杜玉竹道:“这个里长就不用担心了,我们跟哥哥一直是通着信的,哥哥知道我们要来,已经做好安排了。”
“理应如此。那小人就不多此一举了。”
好一番功夫把里长打发走,大家忙着把屋子拾掇了一番,又静等了几刻钟后,见村落彻底静了下来,大家才抬着把杜松从马车上抬了下来。
这个独门小院不知道多久没人住了,正中一棵老树,枝桠丛生。院中望去,荒草凄生。十分幽深。
如果往僻处望久了,只觉得脊背发凉。
但大家都无暇多打量,在屋里的榻上铺了四五张草席,把杜松尸首放到了草席上。
这时候,杜玉竹掀了一下杜松的衣服,看到杜松的身上开始出现的鲜红的尸斑,现在出现尸斑,杜玉竹一个激灵。杜松死的时间不长!照此推断的话,他们到郧西县地界时,杜松很可能才死不久!
小屋里头,把烛火点得通明。大家都站着。
牛叔一个男人,觉得自己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劝了女眷几句,说了一声,就出门去料理马和行礼了。
杜玉竹唇微抿:“娘,我这就准备准备,去验尸。”
周佩兰点了点头,杜玉竹在扬州的时候验尸就小有名气。周佩兰不意外,她也没有离开这间小屋的意思。
杜玉竹心知周佩兰心志异于常人,当年的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也没有驱赶她。
自己将一切准备就绪。又双手消了毒,再问了周佩兰一句:“娘,你要在场吗?”
周佩兰把眼神移向杜玉竹,点了点头。
杜玉竹便也点了点头,打开验尸箱便开始验尸。
杜松的身份她已了然于心。不需要去判断。现在要确定的就是杜松的死因。
杜松身上有多处创伤,面部颈部都有多处创口,杨玉琳端详着面颈部伤口,是属于切割形伤口。应是利器所致。
她眉微皱,道:“死者面部颈部有多处创口,但都不足以致命,我判断面部颈部的伤应是威逼性损伤。也就是说,杜松在死之前被人威胁过。”
再往下验。杜松的双侧肢体尤其是左手,还有多处切割伤,搏斗伤,很可能是和凶手在打斗中留下的。但这些伤经过一一查验,也都不是致命伤。
杨玉琳往下检查,端详后,手从验尸箱里拾起了一枚薄如纸片的刀。但她没有下刀,转头眼神坚定的望向周佩兰:“娘,要判断死因,我需要解剖。”
周佩兰猝然惊怔看着她:“解剖?”
“对,从表面体征上看,判断不出真实的死因。”
周佩兰沉思了好一会,叹气道:“为了你哥哥,验吧,他能体谅咱们的。”
杜玉竹点了点头。再往杜松看去,还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敢下手。这不是她第一次剖尸,却是最难的一次。
她狠了狠心,解剖刀划了下去。尖锐的刀片划破皮下组织,红的黄的顿时都暴露出来,血腥气被惊醒,直冲鼻腔。杜玉竹心被痛意猛烈一击,眼中一瞬蒸腾起雾气,忍了良久才没让它落下来。
过了这一阵后,她的动作就快了很多。
蜡烛呲呲的燃烧着。
牛叔进来再点了两根蜡烛。
杜玉竹的汗滴跟那烛泪一样滴滴落下来。
她收了手。
已将刚刚划破的伤口完整的缝上,放下验尸器具那一刻,浑身抽没了力气。
“死因,胸脏腑器破裂大出血死亡!”
杜松胸腹有多处创口,深达胸腔,心脏肝脏破裂。凶手显然一心要致他死亡。谁竟下这么狠的手!仇杀?
可是哥哥刚到郧西县不过三月,初来乍到,能惹上谁?
又或者,案发地点是在官道,杜松在官道半路被杀,难道是有人沿途抢劫不成起了杀意?
这些想法涌起。
也让她想到了一个线索,吉祥儿。
吉祥儿是杜松的书童,人不大,十三四岁,不管是杜松大比之年去考试还是到郧西县上任,吉祥儿都是贴身跟随的。以保护杜松。
这次没见到他倒让人纳罕。
杜玉竹将验尸器具都又收拾好,跟周佩兰道:“娘,天不早了,去歇吧。到明天早上再筹划筹划下一步要怎么办。”
周佩兰拍了拍杜玉竹:“今天在外奔波了一天,又担惊受怕的。你去睡吧,今天晚上我打算陪着你哥哥。”
杜玉竹想劝,但看着母亲的脸色劝的话就说不出口。
便退出了屋。临出门时,看到烛火迷离,周佩兰坐在床前,眷恋的抚摸着杜松的脸,心酸之意再涌上来,不敢多留,快步转身离去。
杜玉竹清洗之后。看了看天,细雨不知道何时候停了,还出了一轮凉凉秋月。嘀咕了一句这天倒是怪后,便回了收拾出来的自己的屋子,躺在床上,脑子分外清醒。
下一步,得先把吉祥儿给找着,再说后边的事儿。
还有,她还得再到案发现场看一遍,并且越快越好。现场被破坏了就麻烦了。
这么想着,就闭上了眼睛。
再说周佩兰在屋里,不知道已是什么时辰。夜深人静,烛火越来越暗,眼见要熄,周佩兰揉了揉眼睛,去点蜡烛。
刚拿了蜡烛转身,火就熄了。
周佩兰便去摸火折子。这一转头却看到了窗纱之上竟映着一个人的人影!
月光下,黑色的剪影。那双眼炯炯的盯着屋内!
再加上夜深人静,秋风萧凌,十分瘆人。
但也不知周佩兰是爱子心浓,还是相信鬼神之说,竟颤抖喊道:“松儿,是你回来了吗?”
榻上尸体分明一片冰凉。
周佩兰直起身,往屋外头走,推开门,秋风瑟瑟而起,不待感受凉意,周佩兰瞳孔一缩,惨嚎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