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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蒋县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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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县丞是协助知县处理县内事务的,没有明确分工。
但这位蒋县丞在任上时日不短,足有八年了,知县换了多少任,可他这县丞位置却不倒,只因他不管事。终日寄情于山水诗画之中。
杜玉竹来之前,粗略了解过县衙里的人际关系。这蒋县丞算是一个中立派。
很多事情,吉祥儿这个孩子看不明白,但蒋县丞能看得明白,所以杜玉竹打算从他身上了解了解这郧西县的详细情况。
杜玉竹一边等蒋县丞到来,一边再看了那条子,不由哂笑了一声。
这条子写得真是妙,话里话外将崔员外的贡献大夸特夸,明显指明耕地应该多分配给崔员外。但却没有一句话这么明确说了。
就算是出了事,那顶缸的也就是她这个县令,和人家府台大人半点关系都没有。
不错,这个落款的就是勋阳府知府严治中!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个严治中便是她的顶头上司。
惹了他,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杜玉竹吃了口茶。思量了一瞬。她并没有因此怯了心思,而是更坚定了。
今日,她在百姓面前许诺要均分耕地。如果这事办不成,那么,不但在百姓们面前失了威信。在那等官商勾结的帮派面前,就会更让他们瞧不起她这个知县,更会让他们肆无忌惮,变本加厉。
而如果这事儿办成了,她才有可能稍稍扳回一局。虽然微不足道,但至少能让那些世家豪绅们正视她。
她的官威不起,只能是永远被人欺负的对象。
杜玉竹啊杜玉竹,没想到一来,面临的就是这样的背水一战。
不多时,蒋县丞到了。
这蒋县丞年纪不大,四十出头,看着却分外老气。人长得清瘦,脸是瘦长脸,两撇八字胡,耷拉着眉毛,书生之气很浓,倒像那教书的先生。
杜玉竹事前听了这蒋县丞的一些事迹,能判断这蒋县丞属于不站边,不管事,和稀泥的那一类人。
至少,这整个县衙还没有全部官绅勾结,也是好事。
蒋县丞入了屋内,先朝杜玉竹行了一礼:“大人,您召我。”
杜玉竹立即和颜悦色的起身:“蒋兄,快请坐。”
说着又让吉祥儿斟茶。
“不瞒蒋兄,今天找蒋兄过来实是有事请教。”
蒋县丞不意外是假的。杜松上任三个月,他已经将这位新知县的脾性摸个五六。这杜松新任县官,一心要干事。但为人却过刚,且书生意气浓,不肯朝人折腰低头。他也曾有意提点过这位新知县,可他不屑一顾。这是一样。
另一样,则是这新知县看不清形势。他本人既无背景,又没靠山,却又多事。因此衙署官吏不少欺他的,没让他少碰钉子。
但杜松今日这副和善态度实让蒋县丞意外。
蒋县丞客套一番,让杜玉竹先坐下,他才坐了:“不知大人有何训示?”
“这个条子,”杜玉竹把条子放到了桌上,“蒋兄看看。”
蒋县丞颌首,接过条子,看了一番,谨慎的掀开眼皮子:“这条子,是府台大人写的?”
杜玉竹答:“蒋兄慧眼,不会看不到那落款处的印信。”
“大人原来还留着。”
衙门里没什么秘密。对于杨锦虎大闹县衙之事,蒋县丞不可能不知道。他知道的远比看到的要深,比如这杨锦虎也是世家中的一个异类了。比如他知道杜玉竹烧了大官递的条子。
知道这事之后,他还受惊不小,心说这新知县连知府的面子都不顾了,竟是下死了决心要跟世家豪绅们作对。
但现在再看到这真条子之后,明白这杜松心中还是有疑虑的。并不是那样的坚定和决然。
“不瞒蒋兄,本县有事请教。本县看了这条子,是想了很久也是想不明白,这一府高官为什么要和一小小乡绅纠扯到一起?我听说这崔员外祖祖辈辈都是种田的,只有新近的两三代人才有所起色。缘何得府台大人如此庇护?”杜玉竹故作懵懂。
蒋县丞目露犹豫之色。
杜玉竹问:“怎么,不能说么?”
蒋县丞摇了摇头:“这在郧西县不是什么大秘密。没什么不能说的。县尊可知为什么这郧西县县令没有人愿意去干?”
杜玉竹道:“我听闻是郧西县吏员奸滑远近闻名,新上任的官员们赤手空拳,少有斗得过的。”
蒋县丞点头:“大人说得对,但却不全对。这吏员,说白了,是当地豪绅推选出来的,是豪绅的代表。他们与豪绅勾结一气,盘踞地方。形成了地头蛇。但如果仅仅如此,遇上昏庸的官员,自然没有办法整治,但遇上能员,还是有可能扳倒他们的。只是郧西县的问题远不止此啊!”
杜玉竹侧耳倾听:“愿闻其详。”
蒋县丞意味深长的用手指往上指了指。
“小小的王家、崔家能翻起什么浪花?只因为他们买通了正当权的红人,也就买通了这一条线上的人,从京中到布政使再到府道臬台衙门全都走得通!任你官清如水,拼了乌纱帽不要,扳倒这两家,却扳不倒这条线上的全部官员!更扳不动那颗圣心!”
一语点醒梦中人。杜玉竹总算明白了问题所在。从一个乡绅到京中大员这一条线上的人那就是一个利益共同体。
她动这条线上的任何一环,便是在与整个势力在作对。
只是,蒋县丞说的京中大员是谁呢?
蒋县丞叹说:“这庙小妖风大啊!下官也瞧出来了,大人是个立志高远,一心为国为民之人。但可惜沦落到郧西县这么个糟蹋官的地方。大人,听下官一句劝,别跟乡里斗了,您斗不过的。倒不如把心态放平一点,风花雪月,诗书酒茶,您想在这郧西县过的安逸,那很容易,有的是人把银子送上门给你花,但要想过得苛刻,那就难了啊!”
杜玉竹心道,这难道就是蒋县丞寄情山水的原因?如果如此的话,那蒋县丞倒不是一个赖官。
杜玉竹笑道:“本县的要求没那么高,风花雪月的日子不敢求,食可裹腹,衣可避寒即可。我既然做此官担此任,便要负责任,不能懈怠。”
听到自己的“良言”又被杜玉竹给拒绝了,蒋县丞也不意外,他也不是第一天见识杜松这个刚直性子,不撞得头破血流就吃不了教训。让他去撞吧。蒋县丞悻悻的吃了口茶。
杜玉竹又提起说:“本县还有一件事要向蒋兄打听,这杨锦虎是个什么来历?怎么我瞧这满县的人都怕那崔员外,偏偏那杨锦虎倒似爱凑热闹一般,总要往那枪口上撞?”
蒋县丞放下杯子:“这个我也只是听说了一二。倒可以与县尊闲谈几句。”
杜玉竹露出颇有兴致的神情,等着蒋县丞来讲。
只听蒋县丞说:“这回事出之地不是杨家洼嘛!这杨家洼,原来住的也只有杨、崔二姓,并无他族。人也不算多,就八十来户人家。祖上世代务农。但到了杨锦虎他爷爷这一辈,就请了先生,教出来个秀才,到了杨锦虎他爹这一辈,更不得了啦!那族中的杨文昌中了两榜进士,在朝中做了两任监察御史。杨锦虎就是他的侄子。
要说乡里人就是眼浅,早年看见杨家中了秀才,合庄的人就都推戴起杨文昌来,这姓崔的就渐渐的不敌了。姓崔的看的眼热,也请了先生教自己孩子,只是他家那坟头上没冒青烟。别说进士了,一个秀才都教不出来,教出的尽是些不学无术之辈。
所以,这姓崔的气不过,搬到了观音镇,一家也就渐渐嫉恨上了杨家。到崔员外这儿,不知道怎么就跟王义攀扯上了,又干上了经营矿产的事,一家子势力逐渐涨起来,这崔家在郧西县就彻底横着走了!
这涨起来后就处处于杨家作对,哦,说起那杨文昌大人也认识,他如今告老还乡,正在我县学执教。杨文昌这一致仕,杨家声势是大不如从前了。但毕竟在朝中还有些关系,在咱郧西县还是有一定影响力。杨家又不爱惹事,因此也能一直维持着表面关系。
不过这杨锦虎是个异类,他为人爱出风头,也看不上崔家,两边就处处作对着。这回杨家洼的案子也是如此。”
杜玉竹心中暗道,这杨文昌家倒是可以用一用。
“这杨锦虎可有功名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