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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四十四 章 ...

  •   “师姐,师姐?”纪无秋笑笑,蹲下身与二丫视线相平,唤她两声。

      然二丫弓着背头半垂,似是沉溺于幻像之中,手上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三千青丝随风飞舞,仿若未闻。

      纪无秋满不在乎的伸长手,指了指东边的山头又指了指西边的山腰,自说自话,“刚才让师姐瞧的这东西,比起这两处不过九牛一毛。”

      “哈,信引一但点燃……‘嘭’、‘啪’、‘嘭嘭啪啪’,”纪无秋边说边比划,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二丫的脸,“何其壮哉,转瞬之间就是山崩地裂,无数乱石尽倾而下,也不知那山腰处的人跑不跑得过?”

      晃动的素手一顿,停悬在了半空之中。

      纪无秋见状,唇边恶劣的笑越发的大,继续道:“你没去过怕也不知道,为了不让人发现,‘他’的沉睡之处极为隐蔽又是一路天险,若遭巨石掩埋以后怕再也……”

      明亮的金色光芒照耀着大地,万物承蒙恩泽均是一片生机盎然。独绿意环绕中的二人,一个是眼神空洞,一个是目光森冷,言语冷酷,“……无处可寻。”

      掌心在地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二丫低头看着,重逢以来的纪无秋一一从眼前划过,迷乱的思绪渐渐找到了一丝清明。

      纪无秋不知她想,一甩衣摆站起身,手指青空朗声道:“午时三刻一到,这两处会被我的人同时引爆!师姐,现在才刚到午时,你要赶往任何一边都还来得及。可也只来得及去一边!”

      碧空之上一轮暖日微斜,离那中天不远了。

      纪无秋的神情是极力压抑某种疯狂之下的平静,但声音没控制好流露出显见的兴奋高亢。像精心策划数月的计划终于要成功前的激动,又像压抑许久的情绪得不到释放而产生破坏欲的癫狂。

      虽不知起因为何,但纪无秋这种乍起的怪异又高昂的情绪,在下一刻跌落了下去。

      二丫缓缓摇过头,对上纪无秋的眼,没有对方料想中的怒斥暴走、声嘶力竭的叫喊、无法抉择的焦炙,出乎意料的平和。

      白净的面孔如一弯静水,湖面平滑如镜毫无波澜。她只是安静地注视着纪无秋,瞳仁澄净清澈,整个人透出一股平静的哀伤。

      事情的发展与期待中全然不同,纪无秋心间暗生焦躁,薄唇一抿不再言语。
      崖上一时只余空寂。

      人间已至暮春,落红铺地,一日赛一日的暖和。山中却还是一片寒凉,山花缓缓。

      两人无声的对视中,山风不知从何处卷起残红一片,吹上了崖口,飘飘悠悠落在了二丫肩头。

      “你看,花谢了。”二丫垂首捻起那片落红,摊在掌心,目露惋惜,“它年年都开,红艳如昔。但你来年所见,再不是我手上这朵。”

      她说话虽轻,但吐字清晰又神情正常,不太像发病失智的样子。
      眉心锁的更深了,纪无秋没有接话,冷漠的看着二丫素手一翻,那抹残红顺势跌入风中,一下就飞向了极远的地方。

      二丫捧起那麒麟玉牌,指尖摩挲着泛黄的断口,心尖一阵发苦,泪珠忽簌簌如雨落下。
      “在这世间,根本没有让遗憾……回归圆满的办法。
      破镜难圆,覆水难收,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失去了……就是失去了。这样的道理我明白,你也该明白。”

      她拼命睁大了一双杏眼,并不想哭,可滚烫的泪珠反倒争先恐后地涌出,模糊了视线。

      “可我又是个懦弱、自私又渺小的凡人……明知道无法挽回,明知道自己不对劲,也知道放任下去只会拖累旁人,更知道他们都在为我着急……
      我都懂,都明白!可就是没有办法变好!
      直到如今也没有办法接受、更不想承认他已经离开我这个事实!”

      泪珠沁润了玉牌,再从指缝滑落,跌落在尘土中绽出一朵朵泪花,深浅相依。

      “一日累一月,一月叠一岁,月亮一点点缺了又一点点圆了,可他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我好想他,好想他……可又不敢想、不能想、害怕想……是哪里错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干脆什么都不想,不听!不闻!不见!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落得一身松快。
      我就是这样一个没用的人,最擅长的只有逃避,糊涂度日,不堪重用……”

      二丫再抬起头,眼中落着泪,嘴角却扬起了一个灿烂明艳的笑容,“可你知道吗?就在昨日,裴战亲口向我提了亲。
      即使知道我是这样一个懦弱不堪的人,他也愿意接纳我,许下承诺,此生与我同路而行、相伴相守!”

      纪无秋一时有些恍惚,脚下发虚。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二丫这样的笑容了,久到上次还是十年之前,在他一片灰色回忆中少有的明亮时刻。
      当他意识到这件事后,舌尖一下变得麻木而沉重,“所以师姐已经有决定了?”

      “你和我一样,一直在逃避,无法接受命运的无常……”没有直面纪无秋的问题,二丫细细地擦过玉牌,郑重收入怀中。

      再抬起头时,尽管眼睛泛泪光,先前的软弱已消失不见,“不过你弄错了一件事,你给的选择根本就不存在。无论你想通过我的决定证明什么,到头来什么都证明不了。”

      无意识的捏紧了拳,纪无秋立即反驳道:“如何不能证明?!你的痴病是由‘他’而起,时至今日不能忘怀,一味沉溺于往昔。再放纵下去,你的病一生也不会好!

      师姐不会忘记师父的教诲吧,‘放下过去、除掉心魔,方能正身前行’。
      今日不正是一个大好机会,我们一起来看看师姐的病到底能不能被治愈,心魔究竟能不能除!”

      “这话确是师父所讲,不过是对你我二人。”二丫轻轻摇了摇头,捏紧了玉牌,“但你做不到,不能释怀。所以心中愤满不平牵出如今的事端,想借由我找寻答案?”

      二丫一句话点破了真意,纪无秋瞳仁微颤,长吸一口气,竭力隐藏起自己的动摇,“我的确做不到,才万望师姐作出表率。你为他取名二狗子,不就代表了他是你觅到的良药吗?”

      “不,我也做不到。不过这些年我想明白了一件事,若真如师父所说我心有魔碍,那它也绝不会是咏月……”

      重提到这个名字,二丫苍白的唇仍颤抖不停。她咬着牙关强制镇静下来,手背一擦腮边的泪珠继续道:“而是不愿正视、不愿接受他离开的自己。我即是我的心魔!”

      纪无秋浑身一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他第一次听闻这个名字。以前无论他如何求如何闹,师父都不肯透漏半字,万不想今时今日还能一闻。

      却也更震撼于这个名字出自二丫之口,她为这人已病了十年,分明不久前还因他随口一提而极度动摇到险些发病,此刻又……

      二丫目光虚空,落在不知名处,像是在看谁,“如何能除,这本就是我的一部分!
      其实一直以来是我心甘情愿画地为牢,囚于原处。可我从一开始就错了,像裴站能全然接受我一样,我不该因为逃避事实而无视咏月的存在,将他封存。”

      心里话全部倾吐出来,二丫长叹一声气,恢复了前行的勇气。她晃晃悠悠起身,朝着西边一步步踏出脚步。
      “我从未将裴站当做药引,只是他偶然出现在牢外,我便伸手想够着他,不知不觉就离了原处。
      我的病或许一生也不会好,或许明日便好了,但这是以后的事了……”

      “而如今,”二丫渐渐走得远了,话语声亦越渐偏小但莫名沉稳有力,“我要去那里,裴站在那,还有很多人在那。

      他们若出了事,该有很多人要伤心了,伤心不好。你我已是如此,又何必让更多人再受这无妄锥心之苦。”

      离去的背影从近到远、从大到小、从清晰到模糊,而后混入一片苍翠之间,没了影子。

      纪无秋站在碎石之上,一直望着那背影,掌心松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开,反反复复数次,直至最后指尖还是没入了掌心的血肉,鲜红夺目的液体一滴滴绽开在石面上。

      山风卷着青丝飞舞在眼前,衣摆烈烈之声传入耳中,他呆立许久望着远处,回味着二丫的话,心中迷惘更甚。

      二丫没有问纪无秋东西埋藏之处,明知定得不到回音便不做无用之功。
      她一路施展轻功,急急向西边山顶而去,心中暗忖,纪无秋说过点燃信引会“无数乱石尽倾而下”,那东西应当埋在山腰之上。再照他所言数目巨大,该有踪迹可寻才是。

      至了西山山侧,她已是大汗淋漓,一身热气。奈何时间紧迫无法与裴站汇合,一咬牙,顾不得许多又匆忙往山顶赶去。一路留意着四周有没有人,泥土是否有翻动的痕迹……瞳仁晃动不断,身形如雀。

      为防遗落何处,二丫只得绕着青山盘旋而上,一点点寻觅。
      头顶日头逼近中天,她脚下踩火在山林间飞奔如雷,热汗直冒。可一路寻来,山上并无行人踪迹,更无可疑之处,只是脚下投落的影子越发的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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