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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听戏 ...

  •   莫约几天过后,我听爹眉飞色舞地回来与我们说:“丹姑和俞家大哥儿婚事有眉目了,求帖明儿就来,我请人算了黄道吉日,等帖子来了,就择最近的那天给男方家回允帖。”

      爹话音未落,娘已经喜上眉梢。
      我在里间做活时听到,心下一震,也露出了笑模样。

      ——大姑奶奶还是靠得住的,可算是定下了!

      不知是不是定了亲的缘故,我这颗心也安定了下来。
      娘带我去大姑奶奶家串门时,我也不再像以往那样拖着赖着不肯去。

      那天刚好朱太太也在,她是个生得很有风致的妇人,眼角虽已有了些微皱纹,但皮肤还是白白净净的。
      甫一见面,我被她周身的气势一压,心里不自在的很。
      细论起来,真是既忐忑又期盼。

      我向她请安时,虽然礼数一点儿不错,但窥着她脸上那一闪即逝的讶异,还是不由心下惴惴。

      我不明白自己是不是有哪儿错了规矩叫她不满意,一颗心沉沉往下掉。

      这时大姑奶奶提起了下个月雇大船去看戏的事,娘也跟着热烈响应,说起家里也预备雇艘船出行。

      几位太太说的热络,我就跟着凯表哥的媳妇忙里忙外地张罗。

      毕竟是客,我不好争着表现,但我骨子里就是个勤快人,在嫂子忙不过手的时候,我忍不住就要跑去搭手。
      再加上大姑奶奶要我中午弄个好下饭的干菜烧肉,我索性就到厨房去把备饭的事宜都接了过来。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等到了我们告辞回家的时候,朱太太脸上就很有了些笑模样。
      她略对我点了点头,于是我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滋滋的。

      立秋后第五个戊日是秋报第一天。

      由于今年秋收的早,家家户户早早清闲了下来,都到码头广场处去帮忙搭建戏台子。

      人一多,贩夫走卒跟着一聚拢,那边就热闹起来了。

      好在家里因为和俞家说定了一起去,所以大船提早就定下了,这会儿也不用火急火燎地去跟别人挤。

      昨儿个晚上,隔壁立叔家的几个堂兄就已经把定的船牵了回来。

      第二天一早,日头还没爬上来,我就帮着娘指挥人把一应用具都搬上船去。
      吃的东西戏楼那边都有人卖,到时候吃个新鲜现成的,也不必花费心思准备太多。

      等到日头照到乌蓬顶,我们全都收拾妥当了,爹就唤管家去隔壁请立叔和婶子出来,大家一道出门。

      我们依次上了船,船行至水溪口时俞家的船也恰好从对头开过来,时间不早也不晚。

      两家的船在水溪口的小码头上停了一下,方便换船。
      等男人都上了俞家的船,女人也都换到了陈家的船上,两艘大船才一前一后的重新出发。

      在俞家的女人进来时,我还怕碰上那个厉害的田太太,我这也同样是亲上做亲,她要是拿酸话挤兑我,我是没法子应的。
      好在田太太娘家也定了船,她临时被邀过去,不跟着一起来了。

      同船的都是俞家各房的姑奶奶,看着都敦厚和善,也没人站出来打趣我,因此排座位的时候,我安然坐到了娘和朱太太下首。

      在我旁边的是一个穿着蓝色布衫,围着深色抹额的老妈子。
      我不知如何称呼她,暗暗打量了她两回,朱太太给我介绍说:“她是阿葳的奶妈妈,你可以叫她桂妈。她照顾咱们家十几年了,原本早就能回家享福,但不放心阿葳,熬到他去外地求学才歇歇,今儿特地请她来一起坐坐。”

      听得如此说,我忙站起来给她道安。

      桂妈急忙站起来拦住我道:“使不得,使不得,是太太顾念我,才让我一起来乐乐,也是给我个机会,叫我能给小姐请安道好,哪里能反着来哩?”

      我们俩相互谦让着,最后都叫凯嫂子按着坐下了。

      临近码头,船未到岸,就听到咿咿呀呀的唱腔,合着丝竹声,顺河水飘荡而来。

      等船离得更近些,我就探出头去,正想听得清楚些,哪知这一折子清唱刚好就收了尾。

      我还迷迷糊糊的,转而就锣鼓整天响起来。那声音大的,犹如鼓点擂在我耳蜗上。

      岸上众人轰然叫好,前头开路的船上有人边鼓掌,边赞叹说:“好俊的身段!”

      我们的船跟在后头,辨不分明,就看到一片红红绿绿,听得周围乱糟糟,闹哄哄。

      我的心头乱跳,两只眼珠子直愣愣地看着前面,也忘了把耳朵堵上。

      娘叫了我两回,问我要吃些什么,喝些什么,我也都没回她。娘索性替我做了主,叫人给我也带一份红糖酥饼和豆浆来。

      等人回来,我额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娘蹙眉问我怎么了,我抚着胸口短促地说了一声:“胸口闷得慌”,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会儿戏文热闹,大伙儿都看住了,娘也不好意思叫船回转,她捏着我的手,脸上也着急起来。

      正不知怎么办,忽听得旁边“咚”得一声,然后是丫鬟巧雪尖利的叫声。
      她手上端着的托盘掉到了地上,里头瓜子、水果、酥饼、豆浆等等满满撒了一地。

      娘刚想骂她,回头一见桂妈脸色发青的躺在地上,不由抽了一口凉气。

      一屋子女眷,一时间全慌得跟软脚虾一样,面上虽不叫也不闹,但内里都已惊得没了魂魄,连大姑奶奶这般胆儿大的女人,脸都白的似刷了一层粉。

      桂妈一开始身上还有些抽搐,一双眼睛虽有些涣散,却还极力往四周勾连,似乎是在向人求助。

      可当大姑奶奶壮着胆子靠过去后,她却不动了。

      这时男人们乘坐的船已经听到这边的动静,派人来问。

      领头的是凯表哥,他后头还跟着两三个十岁出头的少年。

      此时船内大伙儿都乱了,我还没看清跟来的是谁,就被众人挤了出去。

      娘搀扶着我坐在角落,朱太太见我们母女姿势别扭,忙抽空问了我一句:“怎么了?”

      我刚想老实回答,娘就抢在我前头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心口突然疼了一下。”说话间她用力捏了一把我的手。

      大姑奶奶听见,忙对后头跟着的一个少年说:“蕤哥儿到岸上去一趟,看看码头船帮跟船的大夫在不在,要在先请了来。”

      我也看不见人,只听见少年清脆地应了声,然后就没音了,想必是跳船走了。

      他一走,这艘船就被男人们接管了,女眷们通通被转移到了另一艘船上。

      这边动静太大,引来一群闲汉把船身团团围住探头探脑,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不一时大夫来了,大伙儿都贴着船缘远远站着,没办法,人已经没气了,谁也不想沾染晦气。

      大夫本来带着家小看戏看得热闹,并不想来,如今听到人已死,更是巴不得就走,大姑奶奶可不依的,她忙指挥人把他半哄半劝地请上来。

      大夫给娘看了看,说是气血虚弱,没大妨害,随手写了个方子让去抓药,就又要走。

      这一船的女眷都惶惶不定,大姑奶奶便做主央求大夫都给瞧瞧。

      彼时我的胸口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困顿的难受,大夫给我诊了脉,也说没看出什么。

      由于他不管对谁都一口一个没妨害,我也闹不清到底是他医术不精,还是大家伙儿确实都身体康泰,最后我只得将信将疑地坐回到娘边上。

      等把大夫送走,最棘手的问题被摆到了台面上——桂妈的事儿要怎么处理?

      请桂妈来看戏是好意,但老人家突然中途暴毙了,这要怎么和她家阿昌交代。

      可事情已经这样,没法交代也要交代……

      桂妈毕竟是大房大哥儿的奶妈妈,既然这船不能用了,那就由大房老二蕤哥儿带人直接开船送她回家,大姑奶奶又让凯表哥陪他一道。

      这安排还算妥当,朱太太也没有别的意见,就是在蕤哥儿要走的时候,她抹泪再三叮嘱他注意留心,看看有什么能帮上阿昌家,凡事要多听凯哥儿的,等事情都处理妥当了再回家。

      蕤哥儿应着去了,剩下这些人也不可能再留下来看戏。

      可一时半会儿的也调不来船,因此两家人只能不分男女,局局促促地挤着一同回去。

      大清早的高高兴兴出门,一场戏都还没看齐全,就灰头土脸要离开,真个儿叫人不痛快。

      回去一路上都没人说话,大伙儿由于心里不得劲儿,脸上都淡淡的。

      我因为本身不喜欢看戏,跟桂妈也不如何熟悉,所以也不大感伤。
      再加上娘一直靠在我身上,一副恹恹地不想说话模样,我就以为娘身上也不爽利,心思不自觉就转开了。

      回家之后娘就叹气说我不懂事儿,看朱太太难过的那样,也不知道去安慰一下,她给我使了那么多眼色都不顶用。

      当时哪里能顾得上那么多呢?我心里有些憋闷,但又知道娘是为我好,不好辩解,只得忍着。

      娘见我脸色不好看,以为我又不舒服,就叫人去给我请大夫上门。

      大夫来了也没什么说的,不过开些平安方子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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