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有五岁》奥兰有默生

5、小姐开学（5）

　　“小茹，你不是图书委员长吗？”舒冷秋走过来问。

　　回到课室，白老师按照旧例，让乐茹继续图书委员的职务。

　　虽然贵族女子不需要工作，但读书之外并不应该无所事事，适当地担任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务，也可以提前操练她们将来作妻子和母亲的责任心和能力。

　　“我没有兴趣。对了，你今年什么时候举办聚会呢？”

　　乐茹看着秋儿，她的头发又长了。

　　“我还以为会是你呢！”

　　秋儿似乎对自己没有当上图书委员长不太满意。

　　二年级快要结束的时候，大家在温功课之余，也聚在一起，谈论年假七日，有什么活动。乐茹是平时听课，考试之前反而放松的人，只是像往常一样看看书，看了就做几句笔记，或者写一两段感想，因为用不着上交，写起来很轻松。

　　那时候，她刚刚开始看奥斯索夫。时不时地，她会写上几段，给自己的那位学姐看，就是图书委员会的委员长。这个委员会，由中学一到三年级的九个班的图书委员，还有助手自动组成，也不是每一个班的图书委员都需要帮忙，乐茹就是一个人打理班上所有图书。

　　秋儿总是想帮她，但乐茹总是拒绝，接受她作为新贵族的倾慕是一回事，可让她直接动手来为自己做事，那又另当别论。虽然乐茹不接受这几年来流行的平等哲学从头脑思考训练到现实践行的奇妙转向，但也不代表她拒绝一个新贵的千金成为自己的密友。事实上，一想到班上或多或少、或明或暗的目光，她就颇为自得，她可不会因为一个人晋升为上等人不久，就鄙视其努力。

　　班上的图书，乐茹自己一个人就打理得很好，委员长在这方面也不曾有过怨言。

　　大家都说委员长是个美人，性格又温柔、平易近人，乐茹却只认得是个美人，如果不是在图书馆的时候，一看看见了她，自己为什么这么积极？

　　学姐其实喜欢和自己说话，不像今后那位新委员长，只是懂得责备自己。

　　去年那天，她刚推开门，就听见学姐冲自己笑。

　　“我没有迟到吧——”

　　“没有，我们在准备欢迎立群女书院的隐修女呢！”

　　大家也笑起来，就连隔壁班的辛兰和她身边的哲子也脸露笑容。

　　“该不会是我吧？”

　　乐茹惊讶地说，“怎么，我爸爸什么时候归信真教了，我得亲自问问他。”

　　真教在瓯海梧王国没有什么信众，但在乐茹的老家，孔弗修斯圣国，则是和自己所修习真言一系奥术的老对手，当中母校宝禄学舍的抵抗最为激烈。真教最特别的地方是禁绝婚嫁的隐修传统。

　　“如果小冰学姐你将来嫁不出去了，小女子就来陪你好了。我不介意陪你读读书，喝喝茶。”

　　乐茹放下书包，走到一个学妹身后，学妹停了笔，让自己看。她翻了几页，没有发现问题，遂走到小冰学姐身边。

　　“那恐怕你要先习惯不叫我委员长了。”

　　“好吧……”乐茹挺了挺胸，跟大家说，“要是蓝小冰真的像她的名字那样，是个冰山里的美人，我怎么可以保证可以将她融化开呢，那当个守山的老姑婆倒也不能不说是可爱的学妹的责任。”

　　辛兰摇了摇头，只是对哲子说，“我还听人家说起，说图书馆里的小姐们，都是闺秀中的闺秀呢……”

　　哲子并不答话，只是抬头看着乐茹。

　　乐茹和哲子很少说得上话，但她觉得，自己总是可以从哲子的眼睛中看出她想要说的意思。

　　“我怎么就不闺秀了。”乐茹对辛兰说话，却挑衅地冲着小冰学姐看。

　　学姐手上的针线不停，隐约似是一小块纹章模样，里面有一弯新月，现在是在编一只什么动物。

　　“别放在心上，辛兰也不是什么闺秀。”

　　哲子说了一句。

　　辛兰轻轻拉了一下哲子的马尾辫。

　　这就是哲子的目的吗？

　　“小茹，你的文章我已经看了，很有意思。”

　　小冰学姐头也不抬。

　　“阿兰，你读过奥斯索夫的书吗？随便一本。”

　　“当然没有。”

　　“你呢？哲子。”

　　“图书馆的书架上有，我以前扫灰尘的时候碰到过。”

　　乐茹常常都有一种错觉，彷佛哲子就是爸爸制造出来的的蜗牛壳，但不知道途中出了什么差错，导流法力漩涡的扭曲，哲子就仿佛是辛兰带着的一只畸形的吸音器，将主人的话吸收，再以一种淡淡然的语气放出来。

　　乐茹确信，班上的同学们，没有一个会知道什么奥斯索夫，就算是委员会的人，也没听说过有谁读过一些教育小说。

　　奥斯索夫的书太多，也许是一个缘故。

　　但爸爸很喜欢，她就读了，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

　　“‘年少的叛逆，’”小冰学姐开始回顾自己的文章，“‘不论本质如何，它必然追求权力，而追求权力的结果，要么失败，要么成为权力。讽刺的是，因为权力的积累特征，追求权力必然依附权力，是故少年的失败是必然的。依我看，这种失败的原因推广开来，似乎也是适用的。’依我看，别人写文章，要么是应付，要么是宣传，少有是表露的，可你呢，却是在发泄，发泄自己的神经质。”

　　“我也可以应付和宣传啊。”乐茹依然没有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本来，这个位置也是多余，辛兰负责文字上的整理和统计，乐茹指点学妹如何摆放。

　　“可怜的孩子。”

　　小冰学姐把乐茹拉到自己大腿上，一手环抱着她，一手捋她的头发。一年级的学妹不敢多眼，身后的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似乎急迫了一些。

　　因为是学姐主动，乐茹也就不太在意。

　　“我还没有看到过这么笨拙的文字。如果我是男人，一定不会喜欢你。”

　　“我们淑女，”乐茹转过来跟她说，“不是应该在适当的时候收藏起自己的学识和聪慧吗？”

　　“是这样没错，但要不失文雅，淑女的文雅。看看你都说了什么，声嘶力竭。”

　　“学姐说得对。”

　　辛兰插嘴说，她盯着乐茹，露出仿佛是老师碰上懒学生那种眼光。

　　“谁说得不对呢……”乐茹对着辛兰弯嘴笑了笑，这时候，学妹给自己端了一杯水。“这才对了……我问你，你觉得，我们三个谁是大家闺秀呢？”

　　学姐的脸红了，屈了屈膝，回到自己的位置。

　　“我们都应该像你一样，少说话，多做事。”

　　“听起来不像是称赞，不过小茹你虽然多说话，但也多做事，那就算了。”

　　辛兰不再纠缠自己，把书单递给她。

　　乐茹看了看，还给她，她又把书单给了哲子。

　　“这是什么？围巾？是不是太阔了……披肩？我还没见过小冰学姐你穿自己织的东西呢？是衣服吗？”

　　“不懂装懂！”小冰学姐拉了拉编织物的下摆，拍了拍自己乱动的手。

　　“还捣乱！”

　　“这个颜色适合我多一点。”乐茹笑嘻嘻地靠近她的脸。

　　“大家闺秀既然懂得教别人看书时不要喝茶，怎么就学不会不要在别人正忙的时候动手动脚呢？”

　　“一来，我只动了手，还没有动脚，二来，我可是二小姐。”

　　“所以你的姐姐才是大家闺秀，你这位二小姐就是二家闺秀了？”

　　“要是我那还没上学的弟弟来了，学姐就能见识到三家的样子了，他可是连乱都不捣，直接‘捣拆’的。”

　　“你就是嘴上不懂得饶人。”

　　“我不是不饶人，我是不饶学姐。”

　　“你对我有意见了？”

　　“乐茹有意见不饶人，是在嘴上，蓝小冰不饶人，是在心上。”

　　小冰学姐叹了一口气，放下针线，捏她的鼻子。

　　乐茹也不躲开，只是歪着头，作出一副受不了的鬼脸。

　　她一点都不觉得难受。

　　“学姐们……”

　　给自己斟水的那个学妹，努力地控制自己坐在椅子上，又好像太紧张了，结果看上去，彷佛就是发生了轻度痉挛似的，挤不出接下来的半句话。

　　“慢慢就习惯了。”

　　辛兰不再看着两人，复低下头去，“虽说乐茹无规无矩，可学姐其实也是玩得很开心，那两位就是这个样子。自打一年级进来，乐茹对委员长就是这个态度了，当然，和小茹斗嘴也是委员长的工作之一。”

　　“啊……”学妹没有似懂非懂。

　　“看呐，这里有个妄揣上意的。”乐茹指着辛兰说。

　　“你还得防着我犯上作乱呢！”辛兰瞪了她一眼。

　　哲子悄悄露出一抹笑。

　　学妹还是有些茫茫然。

　　“还有，小茹虽然这样，但她在图书馆不喝茶、不吃零食是对的，你们也是，不要因为学校不管这些小事就无所谓。不小心把地板和桌子弄脏还好，书染了颜色，沁了油，寻常办法是去不掉的，到头来还是要麻烦乐茹施精火。你刚刚进来，也应该注意到。”

　　“是的！很、很对不起……” 学妹后颈都发红了，耳朵一片紫色，想要站起身，但道歉的声气又低了下去，最后，咕噜噜喝光了残留的小半杯红茶，又去倒了半杯水，慌慌张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