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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浮世南柯一梦冷暖都藏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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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仿佛没有尽头,疲惫如潮水般拖得四肢动弹不得。在这种疲惫之下,连疼痛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看见”黑暗中晕开了迷幻的光。
什么颜色都有,晃得人头昏脑涨,就连思绪也变得不受控制,将过往埋藏于心底的一幕幕翻倒出来。
常年覆雪的宫观并不像它看起来那般清冷平静。私下窃窃的流言蜚语,来往同门漠然的避让,从空中摔落的鹤……
他以为他在冷眼旁观,可他的身体却本能地挣动起来。
熙熙攘攘、纷纷扰扰之中,一个柔软而微凉的东西贴上了他的额头,随后又有什么凉滑的东西从他脸上滑落下去,很轻,带着一股悠远又馥郁的香气。
不是常见的熏香,而是一种……好像是什么陌生的花香。
他被让人心安的温暖包裹着,闻见清苦的草药气息跟着温热的水汽翻腾起来,朦胧间,一只手抬起了他的下颚,瓷勺轻响,一勺温度适宜的药水喂了进来。
云间鹤有种异样的不真实感。
突然,他想起了一个人。
结满霜花的老松树,古朴凝冻的石碑,落满积雪的青石长阶……
他走上来时,天光乍放,雪停了。
他的目光从渐渐抬高的伞沿下扫过来,明润的眼眸含着烟波似的浅浅笑意,朝阳被飘动的鬓发切碎,在他眼中化作粼粼碎金。
便如在这雪地上洒下了一笔鎏金墨般醒目。
……是他?
云间鹤手指动了动,睁了睁眼,却什么也没看到,就又昏了过去。
再次有意识,已经是黄昏时分。
浓稠夕光从大开的门扉投照进来,恰停在榻前一掌外。风是微暖的,携着股温和的草药苦香味。
云间鹤侧过脸,见一个人倚着门框坐在木地板上,轻薄里衣被夕阳染得橙金,披垂在身后的长发也流动着许多金光,在他身后蜿蜒盘绕。
他手边搁着一只小簸箩,里面满满的不知装着什么。云间鹤听见“咔”一声轻响,接着见他伸手将几片叶子丢了进去,才意识到他应该是在择药。
那只手背着光,成了一个橙黑的剪影,手指修长,动作轻柔,带了点特别的韵味在里面。
然后那只手便落下来,将小簸箩往旁边推了推。
想来是感觉到了什么,原本坐着的人回了下头,俊美的轮廓与记忆中那个特别的影子相重合,云间鹤终于想起来了。
他试着起身,一双手及时出现,抵在他背后,扶着他缓缓坐起。
云间鹤偏过头轻咳了几声,开口说话时,嗓子沙哑得难受,可他还是坚持说道:“咳……多谢,秦……秦先生。”
“你还记得我?”
秦知年是真有些惊讶了。当年他们也不过是见了个面,互相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而已,当真只是一个擦肩而过的交情。他本来还以为,不过是此生又一次自作多情了。没想到……没想到,云间鹤居然也还记得他。
哪怕只是一片模糊的剪影,一个字眼不清的姓,那也是、那也是很好的。
他压下心中的欢喜,轻描淡写地说道:“不必客气,顺手施为而已。”
云间鹤坐起来头有点晕,但除此之外,身上清爽,伤处也没有很明显的撕裂感,想来是被仔细地清洗上药后包扎了起来。在那种伤势之下,荒郊野岭之中,云间鹤也没有把握能在杀了那个唐门之后活下来。他心中微动,又有些茫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秦知年自己把话题接了下去:“没有哪里还难受吧?用不用得下东西?我做了点粥。”
云间鹤不太会应付这种场面,呐呐道了声谢。秦知年笑了,力道很轻地压了下他没受伤的那边肩膀,带着点安抚的意味,才起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