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鹤》滚动的花花

3、他看尽晨曦日暮

　　雨越下越大了。

　　一名道人走过陈旧的江南小巷。他没有伞，只有一顶雨笠，勉强遮住头脸和一片前襟，被淋得一身湿透，十分狼狈，就连背后用布裹得紧紧的剑上都在滴水。

　　等走过这条小巷后，他连雨笠都没有了。

　　一个小女孩缩在别人门楣下边，脑袋上顶着那只对于她来说太大的雨笠，楞楞地往这边瞧，眼睛里擎着的泪珠不小心就滚出来了。

　　哗哗雨声中，一道身影分水腾空，长袖轻甩，如鹤般飞去。

　　于是，小女孩忽然又破涕为笑了。

　　她向那个远去的背影挥了挥手，肉肉的双手扶着雨笠，啪嗒啪嗒地向家跑去。

　　秦知年骑马入了长安城。

　　白蹄乌前蹄子刚踏进城门，管家的已忙不迭迎了上来，带着人还赶着车，那阵势看得秦知年眉角微抽。

　　他稳住马，低头看去，无奈道：“秦诚！你这是做什么？”

　　秦诚给他牵马，笑得憨实极了：“回老爷话，嗨，我这不刚好路过瞧见了嘛，您这是要往哪儿去啊？打家门口过，也不进去坐坐？”

　　秦知年坐在马上，垂下眸，对秦诚翻了个难度极高的白眼。

　　路过，路过个鬼。

　　秦诚是秦家出事之后，被秦知年一手提起来的。这人忠心，做事也牢靠，秦知年让他做了管家之后，这些年秦家的生意几乎全甩在了他身上。若说有什么不好，那便是小心过了头，可能是被秦家当年出的那事吓着了，把江湖上的事儿都看得极为恐怖，前几年秦知年同他师弟出谷游历时，活似送他上刀山火海一般，搞得秦知年起了起一身鸡皮疙瘩。

　　秦知年最怕这种场面，这回走本来都没打算跟他碰面，却不知秦诚从哪里得来了消息，一大早就到城门楼候着，还知道在城门里——要在城门外，秦知年看到了定然早早就打马跑了。

　　现在被逮着了，秦知年一时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听秦诚絮絮叨叨嘱咐半天，一会是“二爷年纪尚小，一个人在华山上，须得老爷多关心关心”，一会是“老爷不若带两个小厮服侍，独自在外行走何等难过”等等，把秦知年满腔“少年游，江湖路，黄花酒”浇灭在世俗烟火气中，哑然无奈。

　　简直出师未捷身先死。

　　他伸手，指节揉了揉眉心，心道罢了罢了。

　　“照照我明天就去看，本来来长安就是给他买点新鲜玩意带过去……秦诚，既然你来了，就你安排吧。”

　　秦诚应道：“是，老爷。”便识相地收了声。

　　华山上有什么？

　　悬崖峭壁，高风松林，终年积雪不化。

　　纯阳宫就建在华山上。

　　纯阳宫是皇家道观，其中弟子多修习黄老之术，在江湖中，又以剑术称道。

　　长在华山之巅，纯阳宫的弟子往往也是一种冰雪养出的气质，白衣飘飘，背负长剑，衣袂上绣苍蓝云纹，终日与鹤群风雪为伴，一派的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

　　当然，那都是长成了的大弟子。

　　一只小纯阳抓着把快有他人高的大扫把走出纯阳宫的大门，看了看积满长阶的落雪，心不在焉地开始扫地。

　　扫两下，往山下看一眼；扫两下，往山下看一眼。本来平平整整的积雪，被他这么一刷拉，跟狗啃过似的。

　　守门的纯阳弟子都忍不住笑了。

　　小纯阳转过脸，冲他俩略略略，啪嗒一声往下跳了一级，继续扫。

　　这只小纯阳生得白白净净，模样清秀，杏仁眼黑白分明，透出十分的灵动，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守门的被他略略略吐舌头也不恼，笑着打趣说：“秦师弟看一眼脚下，莫被扫把绊了滚到山脚下去了哦。”

　　小纯阳说：“才不会呢！”一边，却是小心了很多，也不再往山下看了。

　　另一个弟子问：“你在看什么啊？这么早，哪就有人来了。”

　　天色确实还早。华山很高，只一条长长的细窄石阶路，若不用轻功，从下往上走，起码要一个半时辰。虽然纯阳宫每每都是清早开门，这时候多用来扫洒和做早课，很少接待香客。

　　小纯阳往下扫了一截，估摸着差不多了，拖着扫把往回走，嘴里咕哝说：“不早了……我早课都做完了才来的。”

　　他把扫把往门后藏，又转出来，到门阶上坐下了。

　　“这……”两个守门弟子都哭笑不得，一个说：“快起来，坐这地方一会冻坏了你。”另一个则说：“是不是又在等你哥呢？来了我们叫你，快回去吧。”

　　小纯阳闷闷应了一声，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爽碴子，一边又不死心地往山下瞟了几眼。正准备走了，他表情忽然一变，惊喜之情爬上脸庞。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