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鹤》滚动的花花

2、落雪无声天地掩尘嚣

　　雨水沿屋檐落成了一片，屋檐下，一名戴着斗笠的道长抬手扶了扶笠边。

　　他的手掌劲瘦，手指修长有力，斗笠下是一张非常清俊的面容，双眸中似有雪光。

　　这名道长穿着件洗得半旧的简单道袍，背一把用布条紧紧包缠、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剑。除了比较干净，好似和那些落魄江湖人也没什么差别。

　　他看了周围一眼，重新将斗笠压下，遮住了面容。

　　这下，就真的只是一个“落魄江湖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打破了雨声。一队四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骑马朝破庙奔来，个个披着雨蓑，揣着兵刃，模样气势汹汹，看着就十分不好惹。

　　他们并没有把这个躲雨的人放在眼里，见破庙就在眼前，互相之间没有说任何话，就默契地同时放慢了马速，为首那人正待要勒马——

　　却见一只修长素白的手，先行轻轻地摁在了马颈侧，而高大骏马竟然也乖顺地依从停了下来。

　　心头恐惧蓦然升起，他头皮一炸，本能地弃马而逃，惶急之际甚至连腰间的刀都来不及抽开——

　　他的手因为雨水冰凉而略显僵硬。

　　一道雪亮的锋芒由下及上，轻捷地擦过他的脖颈。

　　一个致命的错误。或者，即使他拔出了刀，也无法改变什么。

　　道人的身影非常快，剑锋一擦即过，以一种不屑回头的漠然袭向下一个人。

　　下一个人大喝一声，拨转马头，身侧两个已然反应过来，一左一右抽出刀来抗上道人的剑。

　　刀剑相接时发出的不是尖锐的碰撞，只有轻微的摩擦嗡鸣。那道人的剑极快极轻也极巧，不过信手一拨，长剑画作圆形，中分太极，轻而易举地将两人分开。

　　随后也不见他使力，已然身如白鹤、腾空而起，脚尖往刀尖上踏了一下，长剑写意地划出一道自左及右的圆弧，便朝打马欲逃的最后一人追去。

　　那人狂踢马肚，双眼暴突，又急又吓得几欲癫狂。

　　当一抹白影出现在马头前时，他便知道这回定是躲不过去了，索性抽出刀来，面目狰狞地怒吼道：“你妈的牛鼻子——来！横竖不过碗大一个疤，老子跟你拼了！”

　　道人不理会他的叫嚣，执剑的手微垂，雨水汇成大颗顺着剑身滑落，血色一洗如新。

　　他说道：“东西在你身上。”

　　明明该是问句，他的声音却很冷、很平静，没什么感情在里面，语气有种霜雪与刀尖碰撞而出的泠然铿锵，带着自然而然的笃定意味。

　　几乎类同讽刺了。

　　大汉脸皮抽动了几下，咬着牙，正在盘算什么，却见那道人将头抬起几分，一双蕴藉雪光的眼眸看向他。

　　“交出来。否则，死。”

　　“着。”

　　白子轻轻落下，秦知年冲裴元一笑，俊美的面容上毫不吝快意与得意之色。

　　裴元眉角微抽，饶是早有准备，也忍不住想过去抽他两下。

　　秦知年笑着把棋子推作一堆，自觉地开始分拣。裴元起身，取走了桌上仅余残茶的杯盏。

　　咯哒声中，秦知年终于想起接了一句：“多谢师兄手下留情。”

　　裴元洗着杯子，眼也不抬：“留不得了。你长进得倒是快……”

　　秦知年哈哈两声，随口道：“万花谷人才辈出，不是好事吗。长江后浪推前浪……”

　　“……”裴元回头瞪了他一眼，半晌没好气地说：“滚去和师父拜别！少在我这里添堵！”

　　秦知年于是夹起书，利索地滚了。

　　从裴元院子里出来，走进在风中轻轻摇曳的花海，秦知年背起只手、眯起眼，深深吸了口气。

　　温暖的风携着馥郁花香袭来，一同传来的，还有孩童脆生生的笑声。

　　“秦师兄！”“秦师叔！”“师兄好！”

　　乱七八糟的叫唤响成一片，原来是一列万花弟子经过。他们有的骑着牛，有的背着背篓，穿着样式简单的万花校服，衣角裤腿还沾着泥，跟才下地回来似的，其中最大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最小的看着不到人腰高，万花标志性的长发才披到肩上，一张张小脸稚气未消，哪怕打扮得像个种田的，也有一股蓬勃的青春气。

　　秦知年一概回以点头微笑，心头忽然一动。

　　如今同他一般大小的，谷里似乎……也没几个了吧？

　　本来，他该在三年前就出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