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请收下我的魂魄》绛瑡

11、天晴忆雪

　　他从江府的密室中找到了昏迷的晟莺，看了看气色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大约只是被江若龄催眠了而已。晟莺腹中安置着林世安的生魂，应该也比较安全。考虑到事态紧急，他决定先去一趟泯雀山。

　　“得罪了！”说完一把将晟莺打横抱起，腾云驾雾，往泯雀山的方向飞去。这好像与印象里的某个场景混合了，许祁抿了抿嘴，嘴角泻出一丝笑意，其实那家伙也有做值得他高兴的事情啊！

　　突然身边出现了一抹红色的身影，给许祁吓得不轻，差点就要落下去，幸而被来人扶了一把。一看是赤羽，许祁便放下心了：“身体还能撑住么？”赤羽眉头不展，似是心事重重：“还行……不过……我要与你商量一件事情。”商量事情？许祁最怕听到这种话了，需要商量的事情对他来说基本不是什么好事情。沉默了一会，他犹犹豫豫地：“嗯。”

　　赤羽眼睛直直地看向正前方：“我……还可以回去么？”

　　许祁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叛逆期的女儿终于体谅了一把老父亲，这叫他怎么不激动：“行啊，没问题！”

　　赤羽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天晓得她刚才有多紧张：“不过，不回去住了，出任务的时候，叫上我就行。”

　　实际上许祁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想过，要在竹屋的哪一处给赤羽添一间，毕竟是个女孩子，是不是离得远一些比较好，如今听到她不想回来住，自然有些难过：“也是，你也长大了，该与我们保持一些距离。”他失望的语气被赤羽察觉，叫她有些慌张：“不是这个意思啊！我……若我还是一个人，一定是要回去的。可……”她眼睛撇过许祁怀中那个女孩。显然因为考虑到女孩子的清白这点，许祁的两只手紧紧握着拳，加上他本身又清瘦，看起来简直像晟莺被架在竹竿上晾着一般，定然难受得紧。

　　“我懂你的意思了，记得常回家坐坐。”
　　许祁一脸决然，赤羽居然觉得有些好笑：“你也不算孤寡老人吧？”

　　回到神庙，赤羽带着许祁进了密室。

　　许祁骨头都要散架了，于是迫不及待地将晟莺靠在棺边。这姑娘眉头紧蹙，许是叫梦魇缠住了。赤羽施了个法，将她从沉睡中唤醒。

　　“姐姐，”回过神的晟莺一把抱住赤羽：“对不起对不起，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见她睁开眼睛就梨花带雨的，倒叫人心疼，赤羽赶忙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没事没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正欲将林世安魂魄还回去时，锁灵笼倒是有了大动静。许祁将它取出置于掌心：“苏姑娘，这不就应该是你的愿望么？怎如此不安？”似是在盒子里冷静了一段时间，苏卉蓁的魂魄变回之前清明的样子：“苏卉蓁在此谢过冥神老爷，但还有一事相求。”这就叫许祁有些为难，心里暗暗道，别是想还阳吧，如果不是哪个不按规矩来的冥神舍她一年寿命，哪会叫江若龄趁虚而入惹出这些事情，也不知要影响多少人的命格随之而变。

　　“阁下不必担心，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愿望，”她停顿了半晌，似是终于做好了决定：“这两天我在里面也听到了不少，赤羽姑娘，你可以帮我去除掉世安关于我的记忆么？他与我相识之后，舒心的日子没过几天，我希望他余生能够幸福快乐，寻一个好姑娘一起度过。”

　　赤羽根本没有想过苏卉蓁的愿望自己也能帮到忙，一时之间还有些诧异，赶紧回复道：“可以是可以的，但是……苏姑娘，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位林公子并不愿意忘记你呢？”

　　这下轮到苏卉蓁无言以对了。许祁看了看赤羽，如果是一百年前，这孩子绝对二话不说就同意的，现在已经能够做到深思熟虑，实在叫人欣慰。他将锁灵笼在指间转了一圈，胸有成竹地建议道：“赤羽所言甚是。不如，我们先将林世安唤醒，再旁敲侧击，问他如何定夺！”

　　“哈哈哈哈哈，何须如此？”
　　许祁四周看了看，原来竟是那石门在说话。方才他们过来的时候他正在酣睡，因此许祁也没有注意到他。

　　他鞠了一躬：“前辈何出此言？”

　　赤羽扶着额：“您老要是闲得慌，我叫些雉鸡来陪你聊聊天如何？雉鸡一族可能聊天了。”

　　赤羽的亲生父亲，许祁其实是有听说过的。

　　似凤仙得名如此传说是因为外表与传说中高贵的凤凰有几分相似，所以这一族尤其自傲，极重血统，不与外族通婚。距今大约是一千五百年前，族长得子，取名莫千泽。莫千泽年少之时，衣冠赫奕，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极富盛名，是很多仙子的意中之人。

　　一日莫千泽在人间巡游，看见了花丛里一只蹁跹起舞的湮幻妖蝶，惊鸿一瞥，一见倾心，于是一路跟随，情深意切。没料到人家姑娘似乎不太喜欢他，礼品送了有几百件，全都被退了回来。因本就是背着族人的追求，再加之没有回应，久而久之，莫千泽变得有些颓然。那日，他想着：这是最后一次了，向姑娘递上自己心口一处的半绒羽。却没想到姑娘抿嘴轻笑，欣然接过。她不要那些漂亮的饰物，只要他的一片真心。

　　因害怕族人从中阻挠，莫千泽与妻子常住在人间，幸福美满，他们以为可以一直继续下去的。后来，他们有了孩子，取名莫芽子，为了表示对这个小生命极大的期盼，莫千泽叫好友打造了一双精致的银制铃铛，一枚上面纹着雍容华贵的似凤仙鸟，一枚上面纹着翩跹飞舞的湮幻妖蝶，愿自己与妻子对她的爱能长久陪伴她长大。

　　见莫千泽莫名很少回家，且对于婚嫁一事避而不谈，族长心生疑惑，于是命人监视，最终东窗事发。触犯族规，当逐出族门。莫千泽携妻子十叩九拜，感谢族长一千两百多年的养育之恩。谁知前脚踏出似凤山，后脚就受到了袭击。莫千泽之前年轻气盛，结怨不少，之前是受族长庇护才能安全至今。夫妻二人皆是全力抵抗，然而妖蝶产后灵力低微，身死魂散，莫千泽自身也落下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幸而好友及时赶来，护着尚在襁褓的赤羽和莫千泽的魂魄仓皇离去。

　　而后又过了一百年，赤羽的藏身之处被找到，便又被逐出族门，之后便是遇到许祁了，为保她不受似凤仙侵扰，收在门下，另取名赤羽。

　　既然是族长之子，又曾颇有学识，许祁想他定是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才会说这种话，便点点头：“前辈不妨直说。”

　　“我们似凤仙，可不是那么无能的仙，”他的声音很是神气，叫人能想象出他抚着胡须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有一门秘术，名曰天晴忆雪，意为释怀者可追忆，施在魂体身上，可叫他想忘则忘，想忆就能忆起来，哪怕施被提醒而记起来的事物也能随意愿再次忘记。”

　　赤羽一脸诧异，想来并没有想到还有这种好用的秘术，名字还取得甚是风雅。

　　苏卉蓁一听，没有丝毫的犹豫：“按方才那位老先生刚才说的也是好的，若各位可为世安施此咒术，小女子来世愿效犬马之劳。”

　　“哈哈哈哈，这大可不必，你要真这么报答，会吓坏我女儿的。羽儿，你过来，我教你。”

　　虽然将信将疑，赤羽还是过去了。经过一番看起来并不耐心的教导，终于赤羽点了头表示记住了。期间许祁与晟莺已经由尴尬变得熟识，相谈甚欢。

　　“你们在说什么？”
　　晟莺抢先一步回答，似是有些习惯性地眉眼弯弯：“聊些关于你的趣事！”这可叫赤羽羞得不行：“无聊！”

　　晟莺转身化成一只莺鸟，衔着林世安的魂珠放进他的心口。因也是被江若龄催眠过的，一时没有醒过来，苏卉蓁在九面盒中急得团团转：“先生，世安这是怎么了。”许祁朝着她笑了笑，她这才放下心来：“既然他平安，那我们先走吧。”

　　许祁甚为不解，终于要与爱人相见，怎么反而要回避：“为何？”
　　苏卉蓁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冷静：“若世安醒来有我们在身边，势必会觉得紧张害怕。如果选择了忘记，我希望他不会留下莫名其妙的回忆，如果选择了不去忘记，我也不希望他与已经死去的我产生任何的纠葛。”

　　许祁点头称是，在很多方面，他承认还是女孩子心思更加细腻一些。突然想到了什么：“小羽，为师有一事相求。”

　　赤羽脸黑下来：“你就跟我这么生分？”
　　许祁连退两步，急忙解释：“为师向来如此。”
　　“行吧，什么事？”
　　许祁放下心来笑了笑：“苏姑娘所言甚是，你先将林世安送回林府，再施天晴忆雪之术。之后如何选择，就看他自己的意愿了。”

　　与赤羽晟莺道过别，许祁便托着锁灵笼，一路直奔黄泉。已是傍晚，他还需回一趟江府。

　　忘川河边，永生花开，已有多位似凤仙君在此等候。临别之时，许祁竟有些难过，这一去，苏姑娘就不再是苏姑娘，花了几天建立起来的感情也将随之烟消云散。
　　“苏姑娘，一路保重！”
　　苏卉蓁一边倒走，一边向他微笑着向他招手：“谢谢你，许公子。祝你余生，平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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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结束了这一篇，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