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请收下我的魂魄》绛瑡

10、弓矢和鸣

　　“哦？”江若龄忍不住笑起来：“能做到的话尽管来试试看。”

　　“接招！”他倒拿时阴矢，身形一跃，向江若龄刺去。这一击无论是从速度上，或是力道上都堪称完美，可惜叫江若龄偏身躲了过去，只割下几根额发。然而半秒的停滞也没有，许祁倾了个身，借着蹬地的力量再次攻击，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密不漏风。

　　只要一点点就好，只要用时阴矢的箭头碰到他的身体，就能叫他体内时间停止，少说也要两个时辰才能恢复动作，虽然此招凶险，但如今用再好不过。

　　但似乎对方已经将他的动作全部看破，那一把看似脆弱的扇刀将他的攻击尽数挡下。一连几个回合下来，也丝毫不见得有所突破。许祁心中悔恨，还是吃了上一世的亏，不该任由沈默放纵自己，没将体术练到出神入化。一时分神，反而叫江若龄把住了时机一刀斩过来，躲闪不过，肩头还让江若龄扎了个窟窿。

　　为取出扇刀，江若龄抬脚朝着许祁的胸口就是一踢，许祁重重地摔得老远，呕出一口血。随后他打开折扇，换了张苍老严肃的面容，一边抚着胡须一边故作深沉地安慰道：“怪只怪你遇到的对手太强，你已经很优秀了，不必自责。“接着又变成英俊的少年郎，转头对着躺在地上已化成人形的赤羽轻笑，这种角色扮演叫他乐在其中：“看到了么？你师父不教给你的，我今天叫他教给你。”几人皆是一怔，原来竟是千面狐一族。

　　湮幻妖蝶混淆视听，千面狐族蛊惑人心。也怪不得他能控制晟莺妘伮，还能驱动百万骷髅兵。白龙眼下一黯，握剑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许祁单手撑地想要站起身来，他对江若龄的话根本不想争辩，赤羽当年还小，他一直就不想叫她卷入到麻烦的事情中去，遇到天大的事情有自己顶着，要她学什么近身之术？当务之急是，杀了这个老狐狸。

　　确实，双方的实力天壤之别，何止是许祁自己，在场的所有人怕是都看得出来，自己已经是精疲力尽，而这只狐狸却依然神采奕奕，想来少说也有几千年的道行，而自己将人间那些年折算过来也不过五百年。他开始后知后觉地为自己刚才所说的话而感到后悔，这个时候，谈条件不应该是更适合的方式么？于是他尝试着开口：“你如此大动干戈，目的为何？”

　　江若龄换成之前那副眉眼弯弯的模样，将纸扇抵住下巴，若有所思：“引蛇出洞，字面上的意思。”

　　蛇？许祁能想到的，就只有自己头上这只。这只银蛇虽无魂魄，但有灵识，若真的双手奉上，与残害生命何异？能拖一时是一时。他想到了此行的目的，许是能动摇他的：“就当你事出有因，可林世安毕竟是你好友，何必拿他做诱饵。”

　　江若龄睁开了眼睛，目光难得得有些哀伤：“好友？嗯，勉勉强强算是如此。”

　　见他这般，许祁当然要乘胜追击：“那他的魂魄还在么？”

　　“不用担心，我们丢了一件东西，恰好叫他拿了去，如今取出来了，自然是可以还回去。”

　　“那晟莺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江若龄一挥折扇，几根银针堵住白龙意图走近的脚步：“除非你能做到叫我无法分心操控，不然她可不会清醒。另外几位可以稍微休息一番了。”

　　话音一落，赤羽和妘伮就双双闭上了眼睛昏睡过去。

　　“白龙，你也不用硬撑。骷髅王的骨刺萃了醉仙液，你一定受不了这个，”说完又戏谑道：“你们两兄弟有一样的弱点。”

　　白龙闷哼一声半跪在地，用玄冰剑撑着才堪堪定住身形，许祁这才发现他早已经是满头虚汗，看得出一直在极力克制。

　　这下他就再也沉不住气了，想了想，自己这些年以来，似乎也受了白龙不少照顾，所以养尊处优，少有拼命保护他人的时候，哪怕是刚才那种处境，他也一直想的是息事宁人。如今他终于意识到，如果不打败眼前这个人，结局不仅仅是自己身首异处，还要连累他的两位徒弟和妘伮。

　　他觉得自己的头颅似乎有千斤重，不然怎么如此窝囊地直视不了白龙。

　　“笨蛋，你有多强，你自己根本不知道。”

　　听到白龙嘴里说出这种话，许祁不由一愣。他抬起头，看见白龙的眼睛。他想，那双眼睛里一定有海，因为他看见了折射的星光，那星光明亮闪烁，一下子就将他的阴霾去尽。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他受到了鼓舞。

　　“你一直想酣畅淋漓地大战一场吧？”
　　白龙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地向他走过来。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算远，可他却觉得那人走了一万年。又是几根银针飞过来，尘土炸裂在两人接壤的视线之间，许祁这才清醒过来，立马冲过去扶住。白龙一把抓过他的手，充沛的灵力便如狂风，如山洪，通过两人紧紧相触的掌心，灌进他的身体：“这是欠我的，留着命还。”说完从广袖中拿出时阴弓：“与你的箭相配，再好不过了。”

　　许祁点头接过，将终于阖上双目的白龙轻轻放下。

　　他转过身正对江若龄，对方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面部变换着不同的脸，但无一不是皱着眉的怒相，似乎都是在学许祁的表情。

　　左手持弓，右手勾弦，时阴矢百步穿杨，伴随着一阵凄厉的凤鸣，江若龄的一整条小臂应声落地，幸而他眼疾手快，用扇刀自断整条手臂。
　　“哇！好险好险！”
　　可不是，要是再晚一点，就动也动不得了。

　　“庆幸么？下一箭给我捂紧你的脖子。”
　　时阴矢已经回到弦上，箭头向下滴着血，许祁也不在意，眯着眼睛就瞄准了方向。

　　“怎么可能叫你得逞第二次啊！”
　　明明刚刚看还在另一头，声音却是出现在头顶。时阴矢已经离弦，眼前并不是幻象。

　　“这招是你的好徒弟教我的。”
　　江若龄看起来像是终于提起了兴致，眼圈发红，眸色凌厉。

　　“你以为偷袭就能赢么？”
　　许祁握住江若龄下劈的脚腕，将骨头捏了个粉碎。
　　饶是已经见过太多世面的老狐狸，此刻也面有惧色，他仿佛回想起那日三界大战，天地混论，那个丑陋的怪物片刻之间便叫自己的父兄神魂俱灭的样子，正是这副淡然的表情。当年与这样的怪物为友，实在不知是对是错。

　　“在火海里为自己的罪孽自责吧，你这无恶不作的老狐狸！”

　　冠上的小蛇游已至许祁额前，威胁似的朝江若龄吐着信子。

　　被召唤出来是来自地狱的炎蛇，它周身燃着熊熊的火焰，欲将已经满身伤痕的江若龄吞入腹中。

　　忽然强风掠过，一只足有一人高的金色千面狐飞身挡在许祁与炎蛇面前，叼起已经神识有些混乱的江若龄甩到背上。

　　江若龄虚弱地道谢：“谢谢兄长！”

　　这只金狐看起来如此高贵耀眼，令许祁不禁朝炎蛇摆了摆手叫它停下。

　　金狐看见他的脸，似乎有一些震惊，转而又低下头服礼：“公子勿恼，若龄乃是好心办坏事。”

　　许祁也朝着它抱拳鞠了一躬：“何出此言，他招招狠毒，不像是留活口的样子。”

　　本来以为它会解释些什么，谁料这金狐居然打了个哈欠，乖顺得在自己面前就趴下了，似乎十分困倦。许祁忍不住伸手撸了一把，它眯了眯眼睛，表情看起来舒服得很，甚至看呆了还在它背上气若游丝的江若龄。

　　江若龄摇摇头，难得的有一个看起来比较恬静的表情：“罢了，也算是阴差阳错。我们今日，只是想将时阴弓还予你的，顺便看看你的两位徒弟战力是否可靠，还有你这把老骨头是否还能动一动。也不算下了杀心，不然你们哪里走得到这一步。”

　　金狐名玄毅，乃是三千年以前妖王的战将，三界混战，妖王不分敌我，将身边千百位战士的灵魂尽数击散，玄毅将军不幸受此牵连，而英灵台上千具无魂之躯，也皆是拜他所赐，灰狐若龄当年年纪尚小，不上前线，逃过一劫。为让兄长能够还魂，江若龄留在人间三千年，才齐集了百万灵魂碎片，而最后一片与林世安的灵魂相互糅合，花了一番大力气，闹了一番大动静。但似乎成效不高，因为玄毅将军已经不复当年英勇模样。但既然江若龄觉得值得，那大约就是值得，毕竟至亲骨肉，有何不可。

　　“今日就此别过，这份人情你定要记得。”江若龄洒下一地银针，顿时烟雾弥漫，再看时他与玄毅就都不见了。

　　许祁一脸莫名其妙：“这到底是哪门子的人情？”

　　他现在整个人都不太对了，思来想去就应该听白龙的话，休息日不接单子才对。不过也好，这一战让他与赤羽重归于好，和白龙似乎也有了更深的羁绊，那些他们说的叫人云里雾里的话，等醒过来再去问吧。他摸了摸头上左摇右晃乖巧得不行的小银蛇，自己这具仙身，过去好像真有点故事。想到这里他打了个寒战，从废墟里找到面具给自己的脸遮了个结实。偌大一个江府，一片狼藉，许祁拍了拍手，干脆拜托下似凤仙们给城里的人们消除下关于江府的记忆好了。

　　炎蛇举了个躬，遁入地狱，银蛇也重新盘上他的发冠，手里的长弓是白龙赠与他的战利品，还是他最爱的那种造型，于是心满意足地将它和时阴矢一道收回到乾坤袖里。赤羽和妘伮还在睡着，白龙脸色红红的，甚是可爱，似乎醉得有些厉害，有些神志不清。许祁蹲在他面前，抓起他的两只耳朵，正准备好好嘲弄一下他，却一不小心心跳漏跳了一拍，该死，这家伙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想到江府里应该还藏着林世安的魂魄和晟莺，他匆匆站起：“罢了罢了，为师还有事要做，不跟小孩子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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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个热血文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