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请收下我的魂魄》绛瑡

12、白龙醉酒

　　一个人喝醉酒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许祁生前见过很多种。有些人痴笑，有些人恸哭，有些人无动于衷，但大多都与清醒时的样子截然不同。酒使人多愁善感，也使人勇猛果敢，使仇恨增殖，也使思念翻倍。苏卉蓁的记忆中，桀骜不驯的林世安醉酒之后袒露真言当真是可爱无比。他自己也曾一醉方休，在箬襄王被刺杀三日之后，与挚友沈默以酒解忧。他的酒量实际上还算不错，毕竟时常光顾京城各家酒楼，但那夜还是醉得一塌糊涂，原来人想要醉还是可以醉的，只可惜第二天醒来也不记得发生过什么。许祁之前也没见过白龙喝醉，白龙这个人他根本挑不出什么弱点。

　　回到江府，已是夜色降临。妘伮靠在倒下的槐树上，抬头望月；白龙躲在角落里抱腿而坐，怅然若失，看得出两人都等了他很久。

　　虽然能够理解，但这是什么诡异的画面啊！

　　许祁叹了一口气，径直走到妘伮身旁，语气温柔：“还想再待一段时间么？”

　　妘伮转过头来看他，目光如水，笑意盈盈，忽而举起一只纤纤玉手，许祁见之握住扶她起身。理了理两鬓的发髻，妘伮若有所思：“不用太久，我先回一趟往生琼楼。你择日过来送我去黄泉吧。”说完似乎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一边的白龙。

　　许祁当然懂她的意思，这里更需要照顾的应该是那个已经神志不清的蛮横徒弟。如释重负，他点点头看向妘伮的眼睛：“如此甚好！我先送你过去吧。”

　　妘伮掩嘴而笑：“那可就太耽误时间了。”说罢转身乘风而去：“再会，许公子。”

　　回眸的一瞬间，眼中万种风情，却还是叫许祁忆起了三百年前那个互诉衷肠的夜晚，那位美丽却凄苦的女子。眼看着人已经走远，许祁赶忙回应：“再会！阿伮姑娘！”

　　时间不容他感时伤怀，道别之后他匆匆走到白龙身边。刚准备问他现在感觉如何，却叫那人一把拽住了衣角，力气大得离谱，叫许祁脱身不得，想来之前克制得厉害，现在才发起酒疯来。

　　束手无策的许祁只能蹲下将白龙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碎碎念道：“不是吧？你不是千杯不醉的么？”

　　谁知如今的白龙竟然还能听懂他说话，生气道：“废话，凡人之物本殿何惧！”腮帮子一鼓一鼓的，配上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如今就算是发怒，也实在没有威慑力，许祁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唯那醉仙琼浆，我一滴就倒。”后面说的话就委委屈屈的，叫许祁心肝都颤了下。天呐！那江若龄口中的醉仙琼浆，到底是什么宝贝，好想拥有。他仿佛看到了白龙在他手下唯命是从的样子。

　　许祁笑嘻嘻地回复道：“你怎么还自封了？是哪国的太子殿下呀？”自己心里也觉得有些好笑，怎么还跟一个醉鬼对起话来。

　　听到他这么问，白龙立马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站到倾倒的侧面雕龙圆鼓凳上趾高气扬，还真有那么点君临天下的感觉：“笨！我当然是……”

　　许祁两只手张开给他护着，哄小孩似的问他：“是？”

　　两人在月光之下对望，渐渐地都失了笑。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白龙轻启朱唇：“一棵修炼千年的板……”

　　话未说完，许祁就赶紧捞过他的脖子，蒙住他的嘴：“你还是闭上嘴吧。”于是白龙就不说话了，眼睛无辜地眨着，温热的鼻息打在许祁的虎口。

　　“哎，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了？”清醒的时候目无尊长，不清醒的时候居然这么可爱，报复都下不了手。

　　“许祁，我要倒了，接住我。”
　　他还是说了话，两片薄唇在许祁手掌一张一合，叫许祁一个措手不及向后退了一步，这一退不要紧，偏偏白龙已经站不太稳，两人向一边倒过去。

　　“讨债鬼，若有来世，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不知为何，失重的一瞬间脑子里闪过这么一句话。没有想象中的与地面□□撞，反倒还觉得软乎乎的，舒服得很。睁开眼睛，原来是那个醉鬼情急之下与他调转了身子。

　　“哇！头好痛哦！”
　　听到白龙这句软软的抱怨，许祁也顾不上从他身上起来，直接用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居然这么快就已经肿起来了。这家伙醉了就不知道用灵力护体了么？这点高度是个人也不会肿成这样啊！想都不用想他清醒之后会有多生气了，所以一定要一口咬定是他自己摔的！

　　绕到白龙身后，许祁用蛮力将他扶坐起来，游刃有余地将白龙的左手搭在自己肩上，自己将右手伸入白龙腋下想要将他扶起来。这种事情他生前做过很多遍。

　　“你带我去哪里？”
　　嗯，十分警觉。许祁笑了笑，按耐住内心的狂躁，好声好气地回答：“带你回家喝醒酒汤！”
　　一听到要喝许祁制的醒酒汤，白龙两只手都开始努力将他往外推，中气十足地大喝一声：“我没醉！”这下轮到许祁不高兴了，他的厨艺乃是天下第一，那冥王府都曾经派人来要过食方，白龙居然如此抗拒，实在不知好歹，于是气急败坏地大声怼回去：“你没醉？那看来是我醉了，是我要喝！”

　　一路争论不休，摇摇晃晃的，几次都差点摔下来。期间有九十九次让许祁产生了要将白龙扔下去的想法，又有九十八次将自己说服，这家伙没有灵力护体，与凡人无异，会被摔死的，最后一次，他把白龙扔在了家门口。

　　因为已是深夜，本来应该在门口酣睡的许坚强已经躺回去了狗窝，听到许祁回来的声音，慢悠悠地叼着钥匙走出来。

　　“谢谢你啊，坚强！只有你一只狗看家很辛苦吧！”拈着沾满了许坚强口水的钥匙，许祁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它的头，语重心长：“不如改日为你寻个伴儿如何？”比方说一只易暴易怒的未知生物什么的。

　　很显然坚强并不同意，这从许祁脚边那一摊明显的尿渍就可以看出来。

　　“许坚强！我要断你明天一上午的狗粮！”

　　开了门，原本想将屋外的白龙扔回他自己的床上，一转身，竟已经没了人影。许祁心中慌乱，以他现在的状态，似乎并不适合在外闲逛。于是一边大喊着白龙一边四处去寻。

　　他之前从来没有看过白龙的真身。因为白龙从来没有显露过。但今日，他终于是见着了。

　　关于月亮，许祁觉得，世人大概是没有不爱它的。传说月亮之上有座月胧宫，里面住着一位绝世无双的天仙娘娘，但娘娘闭关几千年，不见真容，独留这月光，在人的心头婉转地敲打着哀乐。许祁又想起，有帝妃名曰月嬅，帝为其造探月阁，后虽沦为往生琼楼，两人之间的爱情亦是世人口中一段传奇。今日的月亮，更是比哪一天看都要更大更圆，宛如一只白玉盘，这白玉盘里盛着一只绝美的玉龙。玉龙盘旋飞舞，倒叫月亮黯然失了色。

　　许祁正呆呆地看着，这玉龙竟一冲而下，重重地摔在他面前。

　　这将他吓了个机灵，于是赶紧跑过去查看伤势：“嗯？我的祖宗！你怎么把角给撞断了！还能长出来么？”玉龙也不理他，喉咙里哼哼唧唧的，一爪子将许祁抓起来，笔直地飞了上去。

　　龙的爪牙坚韧有力，许祁本不担心滑落什么的，但突然一阵失重感袭来……这个醉鬼！居然在半空把他放下来了！许祁不是很明白他的行为到底是在说明什么，想来只是恶整自己也说不定。正准备施个法驾雾而起，但白龙偏偏又冲至下方将他托住。

　　刺激！一路风驰电掣，许祁觉得再快一点他能把白龙脖子上的鬃毛拽下来。

　　所幸灵力耗尽的白龙最终还是停在了竹屋门口。原本许祁以为到了家白龙应当就能安分些了，谁知人家轻轻扫了个尾巴，整个竹屋便一片狼藉，只剩坚强的那一个坚强的狗窝完好无损。许祁不得已又花了些灵力将房子推起来，做完之后他两手叉腰，极为不满地向正在专心逗狗的白龙发话：“好徒儿，我今日想吃生龙片来着。”

　　看着碗里黑乎乎的醒酒茶，哪怕是混沌中的状态，白龙依然一脸抗拒。许祁捏住他的脸颊，直接灌了下去：“给你惯的！”

　　第二日醒来，两人皆是腰酸背痛。
　　许祁看着从对面走过来的白龙，打了个招呼：“早啊！”白龙终于恢复了往日的一脸冷淡：“嗯。”

　　心中暗自庆幸白龙没说什么其他的话，许祁的脚步都欢快了许多。

　　“对了师父，”白龙摸摸后脑勺：“你趁我醉酒都干了什么？”
　　许祁这才想起他昨日为了护住自己磕在地上一事：“大晚上的，你非要爬树嘛，欲与天公试比高，就仰着摔了下去。要不是我及时给你喝醒酒汤，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

　　白龙本身是挺理解的，甚至想要道谢，但一听到自己居然喝了那种东西，胃都要吐出来了。

　　许祁一边帮他顺着气，一边疑问道：“天可怜见的，你这是做甚？不好喝么？”
　　白龙眼睛通红，脸色却发白：“你蓄谋已久了吧？岂止是不好喝，冥王拿它做逼供的刑罚你说这只是不好喝？那确实是太委屈它了！”说完似是想起了什么：“苏卉蓁一事如何了？”

　　许祁一脸骄傲：“她了却心愿，已送去黄泉轮回了。她那么好的姑娘，来世定投在一个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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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老脸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