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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钓海伢子 ...

  •   我眼睛紧盯贴着楼梯的头一具无头人,好防备他突然弹起,只见他脖子上的切口很平,应该经过了放血处理,身上的肉被海水泡着起了很深的褶皱,看这腐烂程度起码泡了有半个月。
      就在我分神的当口,那个无头人居然真的沿着船身开始往上爬了!
      我看得又恶心又恐怖,感觉他正用那空荡荡的脖子盯着我。很快,接二连三的无头人也往上窜,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眼睛的缘故,他们横冲直撞毫无章法,有些无头人的脖子甚至直接戳到铁楼梯上,给削下了一大片肉,看得我直冒冷汗,感觉这些人勇猛得不像一种主动的行为,倒像牵线木偶一般。
      牵线?我忽然想到什么,不由自主地把头伸出栏杆外面看。不看就算了,一看顿时火冒三丈,只见下层的甲板上伸出了一双手,正在不停地扯动一捆透明的鱼丝,而鱼丝的另一端正是绑在那些无头尸体的手上。
      原来是下层甲板的人正在用鱼线收那些飘着海上的无头尸体。谁他妈在底下装神弄鬼的,我冷静下来后一口气冲到下层,只见老杨和墩子都在那里,有两个蛙人显然刚收工,正在脱去潜水服。
      我随便找了个人来问,那个刚下海去给竹筏绑线的人告诉我说,那些竹筏和尸体是一种海葬的习俗。海民迷信,但凡是海里出事死的,就说是河神收了去。河神长着龙头人身,所以要把头砍了,再把尸体扎在竹筏上,运到出事地点放走,不然下次河神还是会掀他们的船。现在我们所在的位置是古黄河途径的一处海眼,暗流特别多,最容易出事,所以这里附近的尸体也特别多。
      听完他的话,我总觉得浑身不舒服,既然人好端端的送河神的礼物,老杨他们捞起来干嘛?我还想继续问他的时候,他已经跑回去干活了。我看着他们折腾到快天亮,墩子带了几个人,挑了三具尸身比较齐全的,看起来刚死了不是很久,而且全部都是女人,剩下的那些又重新扔回海里。
      墩子把女尸统一装在放满冰块的大箱子里,又叫人拖到冷冻舱里放着。我不知道他的用意,难道他不忍心人女孩子漂泊在外打算拉回去给好好火化安葬了?想到之后的那么多天要跟那些尸体待在同一个地方,就感觉十分晦气。
      罢了,这群猎人搞的名堂我也不懂,索性回房间睡了。这一觉睡得踏实,醒来后已经是大白天了。走出舱门,就见小跟班搬了一张餐桌到甲板上,一看这阵仗,估计是小哥要出来看海景吃早餐了。
      身后放的无头尸的鱼舱就在不远处,也不知道小哥知道后还有没有胃口。等他出来,我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无视掉小跟班鄙视的眼神,就指指那边的鱼舱,把昨天的事告诉了他。结果小哥继续优哉游哉地吃着他的早餐,然后和我说:“那些伢子猎人,不同门派有不同门派的做法,钓海伢子的方式也是独门……这手法我也不懂,只能跟着他们看就好了。”
      我有些诧异问他:“门派?钓海伢子还搞什么门派?”
      小哥用纸巾擦擦嘴,开始吊了书袋:
      “这么说吧,伢子猎人的最早起源于一个叫星宿派的占卜星术的教派,这门派据说很古老,具体的我翻过不少古籍,但解释都不详细,大体就是说这星宿派因为对星术研究很到位,后来远航的海船大都雇他们做向导,慢慢起来,可能在海里见识了很多奇怪的事儿,就渐渐发展成了钓海伢子的猎人。”
      “到了近代,这行业和占星就更没多大关系了,几乎专职做猎人生意了。这星宿派,在行里也叫老本家,是伢子猎人的鼻祖。十几年前,老本家因为发生了一些事,很快就分裂了,分出来的门派里,最大的就四个,分别叫东宫苍龙派、西门银虎派、南天血凤派、北海玄龟派。”
      “其中东宫苍龙为老本家现在的本派,里面的人大多还是当年老本家的人,行里还是习惯称东宫为老本家。其他三大门派也各自有各自的风格,老杨他们就是南天血凤派的人,行里叫他们南天门,这个门派在四大派里最小,专门捕猎珍奇异兽,为大财团、大客户服务,这派的风格是精准,每次任务都详细计划,目标明确,得手就走,绝不恋战,并且手段诡异,从不讲究道德,金钱至上。”
      “还有,每个门派都有几个领军人物,分别有七宿的名号,这南天门里的七宿分别是井犴、鬼羊、柳獐、星马、张鹿、翼蛇、轸蚓。老杨就是其中的鬼羊,墩子是他的手下。”
      听小哥这么一说,我听得是津津有味,口水都来不及咽,又追问他:“那九爷又是什么来头?”
      “那九爷不是他们南天门的人,但他们把九爷捧得很高,也没介绍是哪里的人,我估计是财团雇佣的顾问,也就是监督一类的,以前肯定是行里的老手,洗手以后就专做中介,帮老板守货。”
      没想到这里面的关系和利益那么复杂,兴奋之余,我摇了摇头,深感作为一个门外汉的悲哀。心里默想,妈的,这次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和这群人搞好关系,以后肯定有前途,不,钱途。
      船开离了海葬群后,开始加速起来,周边的渔船也渐渐少了起来。本来青岛到济州,速度快的话一夜就能到,这船开了两天,速度慢不说,还常常走走停停。现在这片海域已经不是航线上的区域了,海水不深,基本上没什么污染,但是水面的能见度没有先前那么高,跟后来古黄河改变了入海口有关,所以呈现大片大片泛黄的颜色。
      这两天船上的人都在忙自己的,我也从先前出海的兴奋变成了无所事事的消沉。加上不停摇晃,开始出现了耳鸣和消化不良的症状。我以为这种状态还要持续好几天,没想到就在第三天刚麻麻天黑,九爷终于露面了。他和老杨打了一声招呼,老杨站在甲板上看了看天色,天空很晴,风速也小,然后就开始吩咐水手下锚。
      我一想,到了吗?这个振奋人心的时刻终于他奶奶的要来了吗?有点太突然,忍不住两眼放光。走到甲板上,只见夕阳还在海平面上,海天同色无比壮观,墩子指挥人下好锚后,拿过来几根四米长的海竿。我看到这场景更是异常激动,这明显是要开始钓海伢子了,眼睛直勾勾地瞅着他们的动作。
      墩子把螃蟹膏捣碎了捏成团,再把之前从我那里买的荧光虾子包裹在里面,做成丸子状全扔到海里,只有其中四颗是钩在海竿上的。小哥在一边给我解说,虾全是铺饵,就是引海伢子群过来,包裹的膏是让虾子自己吃的,等到虾自己露出头来,那个气味和光线就会吸引海伢子。钩只有几个,讲究的是准。
      这时墩子又把网拿了出来,准备下网。
      我问他为什么不直接撒网,还要用钓竿。小跟班鄙视了一眼,说:“撒网基本对海伢子没用,一般的海伢子都能撕网,这网只是赶海伢子用的,目的是将它们聚拢,真要靠网,估计还没拉上来,网就豁口了。”听他这么一说,我倒吸一口凉气,什么样凶残的怪物可以把渔网都撕开。
      这钩子显然是特制的,具体什么样我没看见,但肯定很粗很坚固。但是海伢子很聪明,基本上很难上钩,小哥说估计他们喜光,所以肯定会聚集在这附近。果然等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以后,我忽然看见远处的海面上露出了一小块鳍角。不知道是什么物种,鱼鳍很小不像是某种鲨鱼,仔细看还能看到鳍角上面有黑色的倒刺。然后渐渐地,浮出水面的鳍角越来越多,简直可以用不计其数来形容。
      我忍不住嘀咕:“这难度也太他妈低了吧,这么多,随便钓啊。”
      结果小跟班朝我嗤笑了一声,笑我没见识。小哥也摇摇头,说:“别小看这些深海里的东西,他们灵活得很。”
      这时候,墩子吩咐人赶紧下网,他身材虽胖,但是相当敏捷,等到海竿上的铃声一响,不到一秒就刷的一声把海竿迅速抽起,但是回来的竟然只剩下鱼钩了,然后就见海面上那些鱼鳍都开始抖动起来,从海里发出嗤嗤地响声,跟响尾蛇似的显然是被激怒了。
      我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我操,这些东西这么凶猛?”
      那些鱼始终没有从海里浮出头来,我也没看到究竟长了什么样子,不过光听声音就觉得毛骨悚然。可惜的是墩子他们动作虽快,但是等网下下去之后,那些鱼鳍忽然全都不见了,钩拉上来一只都没中。果然跟小哥说的,灵活得很。
      很快,墩子又组织了第二次撒网。这次换了一个顺序,先在周围铺了网,再把饲料放下去。这回墩子没有着急,一直等到了快天黑,那些怪鱼估计是很有自信,一直在附近转悠也没有离去。然后墩子打了个手势,猝不及防地一抽钓竿,几个船员跟着猛拉渔网,另一头感觉还颇有劲儿,那些人跟拔河似的拖了很久才把网拉上来。
      我一看有戏,这情况没捞上一网也得捞上个十只八只吧,结果网拉上来以后,果然豁了口,一只没剩。但钓竿上那只看来是中了,墩子收上杆子,果然挂了一只起来。我靠过去仔细一打量,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什么海伢子长得那么恶心?
      只见那鱼足有半米多长,长相十分恐怖,身上长满墨绿色的鳞片,肚皮下有很短小的四肢,脸部扁平,眼睛突出来很大一颗,样貌有点像还没成型的婴儿。而且鱼身上还有一个个跟眼睛似的可以眨巴的小透气孔,每眨巴一次都有绿色的水喷出来。
      我被恶心得不行,转头看了眼小哥,他到没觉得什么,很认真地盯着这长着人面的鱼看。看他看得这么出神,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这种鱼有几分熟悉,问小哥:“这海伢子有点眼熟啊,我记得以前在书上看过一张图有点像这个,高中历史课还学过来的,叫半波什么来着?”
      小哥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说:“什么半波,人家那是半坡人面鱼纹陶盆。”
      我恍然大悟:“对对对,就是那个,陶盆上面画的人面鱼跟这个是不是很像?”
      小哥不置可否,只是说到:“你知道那个陶盆距今多久了吗?6000年,比有文字记载的人类文明要古老得多。”
      “不过。”我见小哥也看得出神,推了他一把,小声说道,“书上记载的和现在看到的还是有点差别,主要是陶盆上画得也太抽象了。”
      “你懂什么,古代的东西都很抽象,古代人又不会素描,难不成还给你写实啊,就是抽象才有意思嘛,才更值得研究。”小哥又推了推眼镜,继续说道:
      “除了陶盆,像《山海经》、《搜神记》、《博物志》这种古代生物学杂记也有提及,比如山海经就有‘海中有陵鱼,人面鱼身,有手有足,啼声如小儿’,我估计和这种人面鱼也差不多。”
      他掉书袋的劲上来了,接着又说:“另外还想起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记载着曾经也在这一条航线上途径的徐福,徐福知道吗?就是给秦王求仙药的那个。”
      我点了点头。
      “他当时就遇到过一种鲛类的攻击,据说这种鲛类喜光,用海藻编制巢穴,可以幻化出海市蜃楼,误导航行的方向,有的甚至可化云雨,掀起巨浪。后来徐福回报秦王加派援兵,在海上射杀了一条巨大的人面鱼。不过古人一向夸张,所记录的东西都带着迷信和传奇色彩,大概徐福当年遇见的东西其实就跟这玩意儿差不多,只是力气比较大,长得恶心而已。”
      我正听得出神,一边的墩子已经带上手套利落地挖了鱼眼,让人放进装冰的箱子,然后把鱼扔回海里。那人面鱼被挖了眼珠子也没死,哧溜一声窜走了。我当即明白过来这眼珠子应该就是我之前在乌鸦船上拿回来的那种,只是没料到它的主人长得那么难看,幸好没像小哥猜测的那样,浑身都是眼珠。
      跑这么一趟船,结果只上来一只,但老杨他们一点不急,吩咐水手收工。我心里嘀咕,之前看乌鸦那船,满满当当几箱啊,老杨他们这么费劲才钓上来一条,那乌鸦那是怎么弄的?
      折腾了那么久,几人草草吃了点晚饭,早早就回房了。我躺在床上,想着今天的事睡不着,想看看成竹在胸的老杨到底要怎么应对。迷糊了好一阵,才慢慢睡去。
      半夜里,被一阵呜呜的声音吵醒,我揉了揉眼睛,侧过耳朵听了听,断断续续地呜呜声从甲板上传进来,像是有人在哭,声音比较空,哭得很凄厉。
      这尼玛有点诡异啊,这哭声我越听怎么越像婴儿在哭。不会是谁把野猫带上船了把,野猫叫春也这声音。我把被子一蒙,想不去管它。但哭声越来越尖利,好像无数的婴儿在嚎哭一样。我心里毛起来,那声音越来越响,就在甲板上,怎么听怎么吓人,就像死婴在叫魂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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