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童话》岳万更

4、第4章

　　侧厅。
　　巨大的白色圆筒形仪器里，扫描仪的声音断断续续。
　　凯旋的我正在接受元大叔的身体检查。
　　头发凌乱的元泽小团子噘着嘴一脸沮丧地留在后厅摆积木。
　　仪器外，元逢站在打印机旁，手里翻看着脑电图谱，眉头紧皱。
　　终于，“咔哒咔哒”地吐着纸的打印机停下来，元逢拿起还带着温度的图纸和手里图谱做着对比。
　　不一会儿，整齐的一摞图纸被散开，摆满打印机旁的大方桌。
　　元逢拿下别在耳后的铅笔，在草纸上写写画画。
　　#等等，元大叔您是不是忘了什么#
　　耳边只剩头顶排气扇转动的声音，我躺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有点困。
　　元逢分析完一摞图纸发现数据不全，这才发现打印机停止是因为纸槽里的纸用完了。
　　拿了一摞纸填充好纸槽，打印机重新运行。
　　元逢一边听着打印机的声音，一边对着仪器发呆，忽然想起来，仪器里的人好像还没放出来……
　　仪器的操作台慢慢滑出，躺在上面的人已经睡着了。
　　能让自家那个精力过剩的小孙子安静下来，这是个狼人。
　　元逢摸了摸鼻子，脱下身上的土黄色衣服，把它盖在女孩儿的身上。
　　这一觉睡得真是又香又甜。醒来后已是夕阳西下。
　　我翻了个身，躲过从窗户斜斜射进来的照在眼睛上的橘红色日光，没想到直接从床上滚到地上，土黄色的被子缠在腿上。
　　我揉了揉眼睛，看清被我当做床的狭窄操作台和某人所谓的睡衣。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味道，我控制不住地吸了吸鼻子。
　　好香！
　　是红烧小羊排和酱焖猪肘的味道。
　　吸溜，吸溜吸溜……
　　我追着香味走进后厅。
　　后厅的矮几上，元泽小团子正撸着袖子挥舞着小胖手摆筷子。
　　围着围裙的元大叔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盘韭菜炒鸡蛋。
　　“刚刚好。洗完手来尝尝元大厨的手艺。”
　　元大叔把菜盘放下，熟练地捞起围裙擦了擦手。
　　唔，元大叔真是个宝藏男，咳，老男孩儿，这个羊排真好吃。
　　“爷爷，好吃。”
　　带着一次性手套的小团子吃得满脸是油，还不忘招呼我，“姐姐老大吃这个。”
　　我接过团子小弟递过来的一块猪肘，啃啃啃，“大叔，这个猪肘怎么做的，一点都不腻。”
　　咦，忽然发现我们的辈分不太对吼，不管了，这个韭菜也好好吃哦，鲜得很，给团子夹一筷子。
　　“对了，元大叔，时叔叔呢？”
　　吃了半碗饭才想起少了一个人。
　　“旬子有事先走了，晚上回来接你。”
　　元逢接住小孙子没拿好的骨头，塞回小孙子的手里。
　　吃过饭，和元泽小团子嘻嘻哈哈地帮着元大叔洗过碗，我和小团子继续去玩积木。
　　小团子大概十分喜欢我，或者折服于我的人格魅力（元泽：……），在动画片放映的黄金时间放弃了看电视，乖乖和我去了他的房间。
　　于是我带着团子做游戏，收拾玩具，洗手手，擦脸脸，换睡衣，讲睡前故事……等到团子睡着，我甚至觉得团子只有一个，带起来没有任何挑战性——
　　不，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快掐醒自己。
　　回到出租屋，我从枕头底下掏出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写下日期、元泽小团子的名字以及今天和他愉快玩耍的片段——
　　这是我的个人习惯，每遇到一个新认识的人就记录下来。
　　最近笔记本上添了不少人，比如李喜山一家，比如时叔叔，比如元大叔……咦，元大叔下面这行的两个字是什么？有点像……什么五？是什么时候写的来着？
　　我回忆了一会儿，没想起来，可能是我昨天，唔，今天凌晨记录的时候太困了胡乱写的……
　　明天没什么事情做，可以去两两家一起写作业，顺便蹭顿晚饭。
　　过几天要去元大叔家看看脑部扫描的结果，还有去医院复查……
　　出租屋卧室里的小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我沉默地看着衣柜门上嵌的镜子里我不断旋转跳跃的身影。
　　虽然明天起床肯定还是腰酸腿疼，但别说，我的身体跳得还挺好看的。
　　现在是7月20日凌晨两点零七分，我已经连续跳了四个晚上的舞（也可能是五个晚上，天知道在我发现之前我的身体背着我偷偷干了什么）。
　　现在我已经不是那个发现自己身体半夜起来跳舞几乎吓尿的我了，已经是一个可以呆在身体角落里静静欣赏自己舞姿的成熟的我了。
　　至于这背后的血泪和辛酸，我无处言说——总不好和别人说我发现时是多么多么的怂，毕竟我也是要脸的。
　　我身体里的是一个沉默的、倔强的、优雅的、喜欢跳舞的“鬼”。
　　是那个被我发现的被虐杀后深夜里被抛尸于无人后巷的前“生者”。
　　幸运的是因为发现得早，丧心病狂的罪犯在尸体被发现后的第六个小时就被抓获了。
　　不幸的是即使罪犯得到惩罚，一个热爱跳舞的年轻女孩儿也永久地离开了人世。
　　那个罪犯叫钱五，是租住小区附近平房的无业游民。
　　那个女孩姓文，是舞蹈学校的学生。
　　我的身体连续做了两个前空翻，又摆了一个优美的定姿，结束了今天的舞蹈。
　　重新掌控身体的我站在窗边，慢慢活动着身体。
　　现在的情况已经比前两天好多了，毕竟曾经紧绷的韧带已经被强迫进行了好几天的拉伸锻炼。
　　就是脚背脚趾好疼。
　　元大叔那边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脑部有损伤，但不是功能性的，也不是永久性的，损伤部位已经在慢慢恢复。
　　通过对我最近的经历的分析，初步估计是拥有了特殊的能力，只不过我还无法很好地控制这个能力。
　　之前在医院的时候，没有我的允许李喜山还不能掌握我的身体，到死亡时情感剧烈的跳舞女孩忽然占据我的身体，以及现在在我睡着时她可以用我的身体跳舞，我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能力似乎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在逐渐变差。
　　我想，如果现在黑白无常出现，或许可以很轻松的带走我了（如果在抢救室的状况是真实发生过的话）。
　　逝者留存下来的“鬼”似乎只能存在七天，七天后就会消失（或许并没有消失，只是我再也看不见）。
　　——至少我遇到的两个“鬼”是这样的。
　　“鬼”附在我的身上暂时没有给我带来很大的麻烦，相反我可以通过这个给他们提供一点帮助，或者得到一点技能，比如学会跳一段舞。
　　所以，问题不大。
　　虽然夜晚睡眠时间减少了，不过习惯的话也不是什么大事。
　　嗯，毕竟是被院长养大的孩子，坚信心越宽生活质量越高。
　　此时，我正拿着手机站在一个外表看起来很普通的民居前，这是时叔叔分享给我的办公地址。
　　地图导航终点是这里，但不是办公的那种大楼，也没有什么部门标志，我怀疑我走错了地方。
　　我的方向感不是很好，只晓得上北下南。
　　这次我倒是冤枉了我的方向感，还真没找错地方。
　　我走进院子，绕过长廊，看见一排屋子，门上都挂着门牌。
　　“004统计科”，就是这间屋子了。
　　我的信息在介绍人元逢的担保下被录入了“特理部”统计系统，编号73，说明待定。
　　“代号？”噼里啪啦打着字的戴眼镜小哥停下来，看向我和我身边的元大叔。
　　代号？什么代号？还要搞代号的吗？有点酷哎！
　　元大叔似乎思考了五秒钟，然后说了一句。
　　我：……等等，我好像出现了幻听，元大叔说的是什么？元大叔你仔细回忆一下，你刚刚说了什么？确定没说错？
　　“怎么？这个代号不好吗？”元大叔一边填着担保人的表格，一边说。
　　“哪里好了！这和我的形象严重不符！”
　　我怒视着元大叔，努力地把右手塞进砖头大小的机器。
　　戴眼镜小哥：“那个，‘铁拐李’小姐，这个录入指纹时只要伸进去一个手指就好，不用——”把整只手都塞进去。
　　动作超级快的“铁拐李”小姐迅速收回四个手指。
　　“代号可以更改吗？”
　　我还是想拯救一下，这个代号一点都不酷。
　　“当然——不可以。”
　　元大叔接过戴眼镜小哥递过来的一摞纸挨个签字，“不称呼异能者本名，不记录异能者个人信息。这也是为了保障异能者的人身安全。”
　　我看了看元大叔那龙飞凤舞的签名，“可元大叔您用的是本名啊。”
　　“因为我不是异能者啊！”
　　元大叔学着我说话的语气，丝毫不考虑尾字的升调破坏了他今天新换的文质彬彬版大褂凹出的学者气质，“担保人除了要承担一大堆的义务，也就只有这一个权力了。”
　　“这算不算是滥用职权？”
　　“小同志拄着拐，又姓李，叫这个名字不是刚刚好吗？”
　　“我只是腿伤还没痊愈，拄拐不是永久事件。”
　　“珍惜这份缘。”
　　……
　　在元大叔做了一桌子的菜后，我就再也没有继续为代号生气的理由了。
　　算了，反正也只是一个代号，能认识这么一位厨艺堪比大厨的大叔，虽然大叔有点皮，这波也不亏。
　　担保人要承担的义务里应该可以有提供饮食这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