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锁孤城》一娴

19、墙里秋千

　　自那一晚沁馨园惊魂之后，采儿生生吓出了一场病，她最怕这些鬼神之说，再加上被舒瑜夫人吓唬了几句，躲在平昌殿门都不敢出。
　　重华总觉得那日的偶遇颇有点不寻常，夜深人静，一位夫人独自出行，行踪诡异，但她又不好随意揣测，再加上采儿卧病，因此日日待在殿内照顾着。
　　采儿对主子是感恩的，以前对自己一直很维护，年幼时候初入宫服侍，经常打烂瓶瓶罐罐不说，有一次还弄丢了一对东珠耳坠，那是贤妃娘娘的心爱之物，差点被拖去打死，是重华在贤妃寝殿外跪了足足一宿，再加上后来在贤妃养的猫儿处寻到了东珠耳坠，这事才算是了了。
　　如今经历生死，辗转到了秣朝，她们更像是相依为命的亲人一般，采儿总觉得只能拼尽自身，却也回报不了主子的维护之情。
　　这几日因为自己害怕，主子特意挪了自己睡在寝殿旁的暖阁里，晚上也常常过来和自己说话解闷，其实还是知道自己胆子小，所以总来宽慰几句。
　　但一想到自己的主子如此年轻，正是人生最美的韶华时光，却没个盼头念想，整日不是抄经就是坐在殿里发愣，采儿不免心疼，于是这一日便硬央着重华带她们几个年轻侍婢去平昌殿附近的园子荡秋千。
　　春日荡秋千其实是重华挺喜欢的游戏，以前在贤妃娘娘宫中，也有一个木制秋千架，每当春暖花开的时候，她总会禀了贤妃，带上采儿，将秋千荡得老高老高的，好像这样就能远远望一眼外面的大千世界。无奈秋千荡得再高，依旧只见重重宫墙，心中不免惆怅。
　　如今入了秣朝的宫苑，自己更是步步小心，不得容襄王宠爱不要紧，但若是因为自己行差踏错，连累了自己的母国，那是她万万承受不起的。
　　还没到园子，远远听见一阵清朗的笑声：“高些，再高些！”
　　重华探头看去，原来是长乐公主已经在秋千架上玩耍。
　　这长乐公主名枫，是宛贵夫人的宝贝疙瘩，今年才十二岁，却是粉雕玉琢，十分惹人喜爱，之前重华也和她见过几面，知道这公主性子活泼，但待人颇为真诚，因此也不回避，迎上去笑着道：“想不到公主也在这里呢。”
　　长乐公主也很喜欢重华，虽然是自己的长辈，但实际上年岁差得不算多，她在秋千上裙袂飞扬，低头朝她喊着：“端和夫人，你看我的秋千荡得高不高？”
　　但见她笑眼弯弯，长发如瀑，如玉般光洁的脸庞，脸上都是鲜活的生机，粉色的襦裙衬着湛蓝的天空，当真飘飘似仙女一般。
　　“够高啦，公主小心些，别摔着了。”重华迎着阳光朝她喊，那样明媚开朗的样子真让人羡慕。
　　长乐公主和自己不一样，母亲地位尊贵，她又个性活泼，深得宠爱，因此活得恣意洒脱，不像自己，总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全然没有朝气。
　　她仰头看着那抹粉色人影，好像看着自己那遥不可及的梦，但恍惚间却见粉色的人儿在秋千上晃晃悠悠站立不稳似的，然后便从半空中坠落下来。
　　周围的宫人都惊叫起来，她在惊慌中下意识伸手去接飞快坠下来的长乐公主。
　　双臂和胸口俱是剧痛，头也觉得疼痛欲裂，但看着公主稳稳落在自己身上，她竟然莫名松了一口气。
　　恍惚中只见长乐公主抱着自己大哭起来，周围的人也纷纷围了上来，她在这种混乱中闭上了眼睛。
　　真好啊，好想就此长睡不醒，梦里没有冰凉刺骨的河水，没有虚伪可怕的骗局，没有痴心错付的痛悔。
　　她只是一个为了国家平安，和亲远嫁的公主。
　　真好，一觉醒来，也许她就都忘记了。
　　嗯，她在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忘了吧，这样就不会在午夜梦回时泪湿枕巾，也不会在蓦然回首的刹那黯然神伤。
　　不堪的往事，忘了就好，忘了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