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锁孤城》一娴

20、似曾相识

　　待重华醒来的时候，就见榻下跪了一堆人，脸色灰暗，抹着眼泪，简直是天塌了一般。
　　“端和夫人，您醒啦！”最先发现她睁眼的是长乐公主，因为救自己使得重华昏迷不醒，她这幼小的心灵深受冲击，几乎日日过来瞧瞧她醒了没有，最后不情不愿被宛贵夫人身边的大宫女劝回去。
　　也许是老天眷顾，只是扭伤了手臂，后脑上虽起了包，但大家见她一切日常，都是松了一口气。
　　唯有采儿发现重华好像不对劲，其实也是无意说起那日二人坠崖的往事，重华十分茫然地追问，似乎对这段记忆一无所知，采儿当下惶恐，于是只说和亲的队伍在荒漠遇险，她们二人不慎坠落深谷，大幸的是很快被护送的郡王所救，因此安然无恙。
　　重华边听边惊讶道：“当真是有惊无险。。。”
　　采儿内心纠结，一面想着要告诉主子她落水失踪后被人所救，中间还有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纠葛，一面又想起在碎叶城驿站，自己看到主子以金钗抵喉那灰败的表情时，简直心惊肉跳。
　　她记得主子回过头来对着自己笑，颈项中还带着丝丝血痕，滴落的鲜血粘在素色锦缎内衣上，触目惊心，重华笑得那样绝望：“采儿，你看我多厉害，他真的被我吓到了，真的走了。”
　　走了才好，赶紧滚出主子的生活，采儿愤愤地想，自己虽然没见过这个臭男人，但看主子被他折磨成这样，她拼了命也不会饶过他！
　　她在心中默默做了决定，既然主子忘了，她也权当没那些事，好好陪着主子在这深宫熬下去。
　　也许是因为遗忘了这段纠结心痛的往事，重华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脸色也渐渐红润不少，整个人好似开朗不少。
　　她救了宛贵夫人的宝贝疙瘩，不仅宛贵夫人和她走得近，连长乐公主也是喜欢亲近她，两人倒是很聊得来，相处得好似姐妹一般融洽。
　　这日春和景明，长乐公主前一日约了她去沁馨园赏樱花，说这几日春风吹拂樱花落雪的景致是极好的，她听了颇为心动，欣然前往。
　　采儿因那日的惊吓，对沁馨园三字耿耿于怀，重华也不勉强她，也不带侍婢，只贴身带了小荷包打算收集一些落樱花瓣作为春日的一份纪念。
　　一路迎着春风暖阳，整个人只觉得心情都舒畅起来，步履轻快往沁馨园走。
　　走了几步便听见有哀婉的音调随风而来，她仔细一听，好像是吹奏管子的声音。明明是生机勃发的春日，但这音调却好似满怀心事，与这春天的风景很不相称。
　　她循着音乐声找去，正是从沁馨园中传来的，遥遥可见一个颀长的背影立在樱花飘落的树下，穿一身简单的白色锦衣，宽大的袖子在风中飞扬。
　　这一幕似曾相识，她年少时的梦里总出现这样一幅类似的画面，树下有一少年郎，遗世而独立，似有无限事，尽在曲中藏。
　　她很多次想要等他回身，想看清他的样子，但每每只是看见他在樱花飞落的树下清浅淡漠的微笑。
　　曲调悠扬带着绵绵愁思，一抹背影也好似孤寂无援，她不忍打扰这如泣如诉的吹奏，只是静静在远处聆听。
　　好似发现有人靠近，那背影忽然就转过身来，正和她迎面对视着。
　　是一个极清雅俊秀的年轻男子，重华也不知为何这深宫中忽然冒出个男人来，但见他的衣饰简单却华丽精致，遮掩不住的华贵之气。尤其是那一双凤眼，似一泓盈盈秋水，眼波流转间足以让人心动神摇，当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
　　那男子也是直直地盯着她，眼神复杂，好似欣喜，又似犹豫，甚至还有一点担忧隐忍的意思。
　　重华被他看得羞涩，毕竟是禁宫中，对方还是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但看他气质打扮，自己便猜测是哪个宫的贵戚，进宫来拜谒的。因此她颇为客气地微微颔首：“这位贵人有礼，本宫刚刚不察，坏了您的雅兴，真是对不住。”
　　她这话看似客气，实际上不卑不亢，摆出了自己的身份，也致了歉意，她内心颇为得意这番应对，脸上不由露出点自得的笑意。
　　男子好似微微一愣，表情有些失落，竟然径直朝自己走了过来。他身后有漫天的樱花飞落，一张清瘦的脸神色落寞寂然，重华一时竟忘了后退。
　　她有些心慌意乱，只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那个梦中，以前她总是看不清那人的样貌，现在却是如此清晰可见，反而变得不真实起来。
　　重华正踌躇着不知是该转头就走还是应付眼前款款走来的人，她素来不善言辞，尤其是陌生人，更加不会敷衍，只能僵立在原地，脸上还挤出一抹笑，但她自己都知道肯定笑得甚是古怪。
　　“哎，三哥，你怎么和端和夫人凑到一起去啦。”银铃般的嗓音打破了平静的尴尬，长乐公主来得巧，让重华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笑容也自然许多。
　　“三哥，这就是我和你说起过的，那日拼命救我的端和夫人，都是我调皮，害她昏迷了好几日。”
　　“夫人，这位是我三哥，蓝阙。”
　　重华这才知道这人是容襄王的三子，地位竟比自己想象的尊崇，赶紧微微行礼：“见过三皇子。”
　　蓝阙好看的眉不经意似的皱着，但语气还是很温和：“有礼了，重华公主。”
　　他说得很是温文有礼，但这称呼实在不妥，长乐拉着他的衣袖，笑道：“三哥，虽然端和夫人年纪小，但好歹是父王正经加封了的，你若还是喊她原来的封号，只怕不够尊重呢。”
　　重华也觉得这样甚是不妥，偷偷抬眼看他，他那一双凤眼正望着自己，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里面风光霁月，疏阔动人，那人脸上是不置可否的笑容，竟让她隐隐有些气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