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锁孤城》一娴

17、春日又归

　　宫中不觉时日过，漫长苦冷的寒冬总算是过去了，这几日各宫各殿已经停了地龙，但因重华素来畏寒怕冷，于是平昌殿的炭火依旧还是供着。
　　眨眼间数月过去，她也按着原定的圣命入了秣朝的皇城，容襄王念她一路奔波辛劳，同时也是感念显国新君对自己的恭顺，下旨封了重华为端和夫人，赐居平昌殿，对她也是极为礼遇。
　　不过和容襄王也就在册封典礼上遥遥见了一面，只记得是个声音低沉，面容肃静的男子，其余的竟是没什么印象。
　　虽然自己位居四夫人之一，地位尊贵，但却还未被陛下召幸过，她不以为然，冬日里窝在寝殿绣花打络子，日子倒也不觉得难过。
　　虽说秣朝的冬天日久寒冷，但她却觉得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反而没那么孤寂了，刚来的时候自己常常整夜不睡觉，就披着貂裘靠在榻上听那冷冽的风，把自己空荡荡的心吹得满满的，把那些不愿想不敢想却时时刻刻挥之不去的事情吹散了。
　　这样夜夜不安睡，终究是大病了一场。幸好采儿和几个侍婢尽心尽力看护，再加上如今宫中掌事的宛贵夫人对她颇为关照，各种补药流水一般往平昌殿里送，总算是一日日恢复起来。
　　宫人们都以为她思念家乡，再加水土不服，唯有她自己的心病出在哪里，病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总回想起他拉着自己奔走在碎叶城的满城火光中，他回头对着自己爽朗洒脱地笑。
　　曾经真以为那是一生一世的相约，殊不知是她的妄想罢了。
　　病愈后她特意去拜谢宛贵夫人的关照，那宛贵夫人入宫时日久，据说是荣襄王昔日王府中的旧人，母家又是军功卓著的骁勇世家，因此很是被容襄王看重，她也是不负所托，料理事情有条有理，后宫中皆夸赞她是慈善的主子。
　　宛贵夫人看着她年纪小小就离家去国，也甚是怜惜她，也知道自从册封后容襄王一次都没去过平昌殿，想着肯定是她心思重，担忧不得陛下喜爱因此染了病，免不了安抚几句。
　　“你初来是不知道咱们这位陛下呀，当真是一心扑在他的国家大事上的，常常在军营中一呆就是几个月，后宫众位姐妹难免寂寞无聊，你以后也可以多过来和我做做伴，日子总是要一天天过的，也不要太忧心思虑过重了……”
　　重华自然是一概应着，是啊，日子总要过下去，如今这样锦衣玉食，竟比之前在显国过得还要奢华一些，宫人们也都是恭恭敬敬的，自己又有什么不足呢？
　　因宛贵夫人尚佛，在殿中供着佛龛，是日日要诵经祈福的，殿中也是焚着檀香，与她一处呆着心当真沉静了不少。
　　重华感念宛贵夫人对自己的帮衬，因想着亲手抄录经书作为谢礼，因此春日转暖之后，十有八九就呆在殿中抄经。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如不是自己动心起念，又何来执着的苦痛与难舍呢？
　　她的性子越发沉静，一天也不多说话。日日这样抄经修身养性，周围的宫人们都不免担忧这端和夫人哪一天会绞了头发修行去。
　　于是掌殿宫女桑珠总是撺掇着她去其他宫室走动走动，一是排遣长日寂寞，二则也是和几位夫人姬妾多熟识，颇有示好的味道，也能求得更多照应。
　　重华自小便不是这交际的料子，因此往往是陪坐着听那些夫人们聊天，倒也是听了一些宫中秘闻。
　　说是秘闻，其实就是一些八卦小道，比如这中宫空悬多年，皆是因为陛下最心爱的岚颐皇后不辞而别，容襄王日日盼着她回来，这一等就是近二十年。
　　岚颐皇后算是这秣朝宫廷中一个神秘又美丽的传说，能让一介霸主铭记不忘，样貌自然是清丽无双，更难得的是性子也是婉约柔和，据说容襄王以前的个性暴躁易怒，硬生生在皇后如水一般地包容下化成了绕指柔。
　　明明如此受宠的皇后却忽然行踪成迷，这么多年音讯全无，而容襄王多年来对后宫的淡漠无视，这一切皆让后宫女子又是叹息又是嫉妒。
　　春去春又归，如花美眷也抵不过似水流年，渐渐凋零枯萎，因为这深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位份高的夫人们无事可做，整日里钻研各种滋补美颜的偏方秘方，聊以打发漫漫岁月。
　　“你们瞧瞧端和夫人的小脸蛋儿，真是白白嫩嫩，和三月里的花儿一样。”
　　“嗨，可不是，她正是最好的年纪，当真让我们几个老姐姐羡慕得紧呢。”
　　重华正品着香茗出神，忽然发现各位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她不好再沉默，只能放下茶盏朝她们微微行礼致谢：“重华粗鄙，让各位夫人见笑了。”
　　那顺平夫人最是爱说，掩嘴一笑：“你们显国的女儿家是最温柔知礼的，若是你都叫粗鄙，咱们真是没法儿看啦。”
　　重华羞涩地低着头，双手绞着丝绢帕子，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倒是热闹。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当初谁不是如花似玉，只可惜陛下深情念旧，咱们也只好枯坐宫中了。”
　　甜糯娇软的嗓音从远处而来，这话说得甚是大胆，也不乏淡淡的幽怨之意，来的正是那平福殿的正主——舒瑜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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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启重华在秣朝宫廷的篇章啦，希望看到有心人的留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