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锁孤城》一娴

10、指尖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一路向西，行行重行行。
　　半途休憩时，有仆从吹起了管子，那哀婉动人的音调勾起了众人的思家之情，不禁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这次虽是奉命西行，但其实对主子的用意却不甚明了，虽说是借了行商的名目，但一路过来，哪有行商的样子，倒更像是游历西境的一次旅行。
　　尤其是半路救了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后，主子做事更加不按常理出牌，不仅行程放得缓慢，尽是捡了路途平坦风景壮丽的地方走。
　　不过做下人的只会在心里盘算，面上对重华愈发客气恭敬，这女子虽来得古怪，但凭着这样貌这气度，即使将来当不上正室夫人，成个得宠的侧室也是了不得的福气。
　　重华在帐篷中听见那幽幽的管子声，莫名地熟悉感令她猛地站起身，帐篷外几个侍从生了篝火，围坐着聊天谈笑，但见一个小厮正兀自吹奏着管子，甚是悠扬。
　　她定睛凝望，只觉得梦境中的一幕幕在心头闪现，但燃烧的篝火迷了眼，显得似真似幻。
　　顾阙听见帐外管子声响，也静下心来聆听，虽然吹奏的技巧一般，但胜在感情真挚，因此也是别有一番境界，莫名会让人感到纠缠的伤情。
　　“看来大家是想家了。”他皱了皱眉，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次走得匆忙，也是让大伙儿跟着我受了不少苦。”
　　顺意忙弓身回道：“能跟着主子同行，是咱们的恩典，即使是刀山火海，咱也是要跟着您闯的。”
　　顾阙知道他忠心，毕竟是家生奴才，多年跟随顾家，早就似亲人一般，很多时候他也是习惯了将顺意当成自己的兄长一般看待的。
　　顺意怕他心思重，故意岔开话题：“他们这点技艺真是卖弄了，谁不知道主子吹奏管子才能算得上一绝呢！”
　　不仅是管子，主子可是精通好多种乐器，又文武兼备，长得自然不用说，也是丰神俊朗，当真是称得上人中龙凤的。以前也有不少世家想要攀亲结亲的，可惜主子一概婉拒，当真是伤了不少闺阁少女的心。
　　要说缺点嘛，就是话少了点，人冷了点。自然这只能是他心中暗想，可不敢直言不讳。
　　顾阙听他拍马，不由一笑，也不戳穿，只是想到自己已经很多年没吹奏过管子了，想来也应该是生疏了吧。
　　最近主子笑得比从前多了，顺意自然也感觉到他对重华那份心思，不过主子皮薄，性子也傲，但那点小心翼翼地细致已经是难得一见了。
　　他也挺喜欢重华这姑娘，端庄又大气，而且待人也温和有礼，一看就是知礼数识进退的人，可惜这来路不清，总是埋了点隐患。不过看主子瞧人家的眼神，那不自知的温柔态度，估计根本就没想到这一层。他们主子特立独行也不是第一天了，将来的事也未可知，自己只要尽力办差就好。
　　这一日行到碎叶城，这已经是靠近秣朝的边界地区，自然多了一份热闹繁华，各国商贾聚集，各种肤色的人种混杂，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能听到各种语言，也是颇为有趣。
　　重华从马车下来时，原本侍立着的小厮不知跑去了何处，竟是顾阙守在车旁，自然地伸出手来扶她下马车。
　　自那日送了雪梅饼之后，两人心中似乎有了些默契，却也不说破，只是各自揣测着对方的心意，总有点隐隐流动的甜蜜萦绕其间。
　　那双手指骨节分明，虽也是握剑练武之人，但依旧白皙温润，轻轻一带就稳稳当当扶她下了车。
　　这是他第一次离自己那么近，鼻尖好像都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这种不说破的情愫最是醉人，重华觉得自己的脸都在发烫。
　　顾阙倒是还坦然，但那双纤纤玉手柔弱无骨，只是轻轻一握，细腻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他不由心神一荡，低头去看她。
　　那人微微垂着头，轻声道了句谢：“有劳三公子了。”
　　他喜欢听她说话，声音柔柔的，不是那种清脆的音调，但自有一份沉稳淡然，和她的性子正合适。
　　“今日是碎叶城中的火把节，晚上想不想去看看热闹？”他边走边问她。
　　重华以前也爱看这种记载各国风土人情的杂记，这火把节算是祈祷平安顺利的大节日，在西境地区甚是隆重，到时候大家都会穿上民族服饰，盛装打扮，手举火把一路游行，直至天明才散。
　　那时候在宫中她就甚是向往这样自由热闹的节庆，但无奈身不由己，只能在书中找点安慰，想象这种众人欢庆的场面，如今顾阙主动提出，她心中喜悦，飞快地点点头，眼中满是期待和欢喜。
　　顾阙见她开心，想她这一路也是多灾多难，因此总是性子沉静，也不爱多言，难得见她展颜，心里也对这火把节多了一份期待。
　　天色微暗，众人也已经用过晚膳，这一日顾三公子恩准了众人可以出去见识见识，不少仆从早就相约着出门看热闹去了。他也不带顺意一起，换了一身西域服装，轻装简行，便来唤重华同去。
　　重华换上了自己让人送去的西域服装，这异族服装尽量凸显少女的好身材，很是贴身，一身红色绣金线的长裙勾勒出窈窕的姿态，再配上各种宝石串成的头饰，一走动就叮当作响，风情旖旎。
　　重华也薄薄施了一层脂粉，唇上抹了膏脂，整个人艳丽不少，往那里一站就是一道让人瞩目的风景，客栈中早就有好几个人看愣了神。
　　这样一个可人的姑娘，婷婷袅袅站在那里，眼神似喜似羞，眼波流转间俱是自己的身影，他心中也不由雀跃起来，只是他不喜欢别人看她的眼神，顺手抓了顶掌柜台子上的纱帽轻轻往她头上一罩，将她好好保护了起来。
　　重华本就害羞，如今有了这纱帽遮挡，倒是大着胆子打量起顾三公子。他今日没有束发，长发披散着，侧边一束头发还扎了小辫，显得灵动飘逸，一身异域装束穿在他身上一点不违和，意外合适，但那份华贵之气依旧掩盖不了，要是不知道的人难免会将他认成沙漠中的部族王子，或是王公贵戚。
　　正晃神间只觉有温热的手指轻轻牵起自己长袖中的手，试探着勾起了她的指尖，她觉得心都快从腔子里跃出来了，但却不想松开。
　　“等下人多，我牵着你走。”顾三公子的脸有点红，但话说得依旧很稳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