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满庭芳》黎清墨

3、第三章

　　这边如秋出了翠琼苑，走过游廊，看周围没有人，便拐进了大房的青玉苑。
　　大夫人林氏正在和女儿黎妍说话，听到丫鬟禀报说如秋来了，便让黎妍退到屏风后面，一旁伺候的王嬷嬷也跟着二小姐站在了后面。
　　如秋进到堂屋后低眉顺眼地走到林氏身侧，一桩一桩轻声说道，“二夫人的账薄记得都是今年庄子的收成，郑嬷嬷去了踏竹居之后回来回禀了二夫人。”
　　林氏听到“踏竹居”三个字心头一跳，早前听说那黎兮在后花园里磕破了头，本来只剩下了一口气吊着，今早听安插在那院子里的嬷嬷说那丫头突然醒了，而且那痴呆的病也好了。林夫人只恨老天爷怎么不把那丫头的命早点收走。
　　“听说给黎兮看病的大夫也是二夫人请的？”林氏手指摸着搁在八仙桌上的茶杯，不动声色地问道。
　　“是。”
　　林氏抬眼看如秋一脸老实的样子，也不再问什么，挥手让她退下，突然又想起什么。
　　“你过来的时候没有被人察觉吧？”
　　如秋有点心虚地看了一眼大夫人，见她正盯着桌上的茶杯，没有看着自己，悄悄掩盖了面上的慌张，柔声说道，“夫人放心，奴婢小心得紧。”
　　林氏没有说话，如秋心里有点七上八下。
　　良久，林氏才缓缓道，“下去吧。”
　　如秋松了口气，挪步退出了堂屋。
　　黎妍和王嬷嬷这才从屏风后头走出来，黎妍一张俊俏的鹅蛋脸，秀眉如柳弯，配上一双生俏的杏眼，流露出淡淡的柔美。黎妍轻轻坐回刚才的凳子上，看着面前的林氏略带愁容的样子，朱唇轻启道。
　　“娘是担心二夫人察觉了吗？”
　　林氏微微诧异，看着眼前面容跟自己七分相似的女儿，心里不知道是酸还是甜。自己的女儿聪慧是好事，但是有时候处理事情过于冷静，自己恐怕都不及她。
　　“娘不担心。下个月就是你的及笄礼，你回屋准备去吧。”林氏抬手将黎妍脸颊上垂下的发丝捋到耳后。
　　黎妍见娘不准备跟自己提及二房的事，只微微一笑，站起身，向林氏行了礼，便退下了。
　　一旁的王嬷嬷等黎妍走远了，这才走上前，拿了桌上早已凉透了的茶水，又给林氏换上一杯新的碧螺春。
　　“夫人，那如秋是个笨的。”
　　林氏喝了一口茶，略一沉吟。
　　“恐怕她早就被秦氏发现了。”林氏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茶盖子被震得差点滑下去。
　　王嬷嬷被这声音吓得眼皮跳了跳，心道，夫人又沉不住气了。赶紧伸手扶了扶茶盖。
　　“如秋的事就交给奴婢去办。夫人现在应该留意踏竹居那边。”
　　林氏这才缓了口气，心里却又沉了几分，这黎兮如今好了，又是个祸端。
　　这时听见外面的碧玉禀报，“夫人，孙家的管事来了。”
　　林氏面上大喜，刚才的愁容立刻烟消云散了，心道，自己正不知道怎么处理这黎家三小姐，放到孙家当童养媳不是正好解决了这个麻烦。
　　王嬷嬷见大夫人脸上不可抑制的笑容，心里叹了口气，附耳在大夫人身边，轻声说道，“夫人这时候把三小姐送到孙家，实在不妥。”
　　林氏嘴角的笑容刹那间就消失了，但看王嬷嬷郑重的样子，便开口问道，“为何不妥？”
　　“这三小姐病好了，不知道能否记得以前的事，这要是放在身边倒好，夫人可以看着；这要是送到孙家，夫人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林氏听王嬷嬷这么一说，转念一想，随即便明白了过来，是啊，这黎兮要是到了孙家，自己就是想管也管不了了。
　　“将孙家的人请到偏厅。”林氏抬头对王嬷嬷说道。
　　又招呼了外头的碧玉，“去把踏竹居的周婉给我叫来。”又附上了几句。
　　碧玉心头奇怪，这大夫人恨不得周姨娘和三小姐消失了才好，怎么又要去把人叫来，面上却不敢露任何不敬，连声应是，向踏竹居飞奔而去。
　　这边周姨娘正在洗易曦刚才打湿的衣裳，抬眼看见大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碧玉正向这边走来，赶紧站起身，把手上的水在裙子上擦了擦。
　　碧玉远远看见周姨娘正在往自己裙子上擦水，皱了皱眉头，怎么这洗衣裳的事也得一个姨娘亲自来做。走到周姨娘身边了，也不行礼，冷言说道，“大夫人让周姨娘去一趟青玉苑。”
　　周姨娘心里“咯噔”一下，这大夫人从来没有派人来过踏竹居，现在却让身边的一等丫鬟过来，大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周姨娘侧脸朝着屋子看了一眼，碧玉察觉到周姨娘的神色，开口道，“周姨娘赶紧的吧，大夫人那边可耽搁不得。大夫人还担心三小姐的身体，奴婢这就去看看。”说完挪步走向了里屋。
　　周姨娘退也不是，进也不是。低头想了一想，便抬脚向青玉苑的方向走去。
　　里屋里易曦正躺在木床上努力拼凑脑子里零零碎碎的记忆，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以为是姨娘洗完了衣裳进屋了。
　　易曦其实也很困惑，怎么一个姨娘还要自己动手洗衣服，那墨竹是干什么的？不过这小丫头又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
　　“三小姐。”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
　　易曦转过脸，看见一个陌生女子朝自己走来，待看清来人的脸之后，易曦不禁感叹，美人啊。一张瓜子脸，肤如凝脂，尽管只是略施粉黛，恰到好处的明眸却是让整张脸鲜亮无比，嘴角浅浅的梨涡说话间若隐若现，一身翠绿的裙子更是衬得她高挑。
　　易曦心想，难道这是父亲的另一位姨娘？
　　易曦只觉得这位还没见过面的父亲艳福实在不浅，要说周姨娘是山间的梨花，清雅却又不失风韵，而眼前这位就像是水中的芙蓉，明艳却又不失妩媚。
　　见三小姐呆呆地看着自己，碧玉有点疑惑，难道自己脸上有脏东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易曦这才回过神来，对着眼前这位美人柔弱地笑了笑。话说宅斗的中心就是争宠夺嫡，自己现在是一个10岁左右的孩子，手无傅鸡之力地躺在床上，要是这位姨娘突然发难了可怎么办？柔弱一点总是好的，易曦这就把刚才对着郑嬷嬷那一招式用上了。
　　碧玉从前只远远的看过痴傻的三小姐，呆呆的什么话也不说，听说不管是吃饭睡觉，甚至是上净房也要周姨娘照顾着，现在看来是真的不傻了，居然还对着自己笑。自己可以向大夫人交差了。
　　“三小姐看来是真好了。”碧玉也对着易曦莞尔一笑。
　　只见眼前的女子梨涡轻现，果然是美人啊，易曦又一次感叹。
　　转念，易曦指了指屋外。
　　“三小姐是想问周姨娘在外面吗？”碧玉看着木床上那张困惑的小脸。
　　易曦轻轻颔首。
　　“大夫人请了周姨娘去青玉苑。”
　　易曦心里一沉，这不是一只小鸡去给黄鼠狼拜年去了吗？不过，面前这位姨娘是专程来看自己的吗？
　　易曦又指了指碧玉。
　　“三小姐是想问奴婢是谁吗？”
　　跟聪明人交流就是利索。
　　咦，奴婢？难道面前这位妙人是个丫鬟？真是可惜了。
　　碧玉见三小姐突然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不明所以，见大夫人交待自己的事情完成了，微微一笑，对三小姐倒是客气，应该是易曦那柔弱一笑起了作用，福了福身子，说道，“三小姐好生歇着，奴婢告退了。”说完退出了屋子。
　　易曦看着翠绿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也不管来人是谁了，只担心周姨娘那只小鸡会不会被黄鼠狼给啃得骨头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