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满庭芳》黎清墨

13、第十三章

　　黎兮回过神来，揉了揉发胀的眼睛，拉着老头蹲下身子，从门缝里朝屋外看了一眼，就见赵嬷嬷从下房里走了出来，神色紧张地往灶房里瞧了瞧，手里紧紧拽着一个圆鼓鼓的荷包。
　　老头子觉得这小丫头表情有些不对劲，也透过缝隙往屋外看了看。
　　“外面那人病得不轻。”
　　黎兮紧张的心砰砰直跳，现在麻烦来了，管她病不病的。
　　病？什么意思？
　　黎兮回过头看着老头，但见他表情笃定，心想，这老头能治好自己的病，应该是有几分真本事。只是这古代的大夫不都是望闻问切，怎么这老头看一眼就知道赵嬷嬷生病了。
　　黎兮转念一想，如果真的如老头所说，这个赵嬷嬷病得不轻，那么自己就可以借此把这个麻烦握在手里。毕竟在生死面前，钱财就变成了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正想着，黎兮就听见脚步声朝灶房走来。
　　黎兮心里一慌，也顾不了那么多，用沙哑的声音竭力对老头说道，“躲...起来”。
　　黎兮转过头，看了看小小的灶房，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藏两个人。
　　要是自己一个人还好说，这老头跟自己一起在灶房可就不好解释了。
　　老头看着焦头烂额的黎兮，笑了笑，镇静地抱着黎兮的身子，推开了墙上的直棂窗，脚下一点，轻跳了出去。
　　索性窗子这边被竹林挡着，想来赵嬷嬷也看不见自己，黎兮暗自松了口气，只听见耳边微风吹过，一眨眼脚尖就落在了墙外的小巷里，小巷尽头是人来人往的街道。
　　黎兮眼睛一亮，心跳又快了许多，不再是刚才的慌张，而是莫名的兴奋。
　　老头子见黎兮整个人明亮得很，想来是这小丫头是自小没出过那黎府，心头一热，轻声说道，“走，为师带你去吃好吃的。”
　　黎兮面上一喜，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只见街道两旁商肆林立，商贩们的吆喝声不绝于耳，车马辚辚间小孩儿们嬉笑打闹着穿过密集的人群朝着繁华的街头跑去。
　　黎兮看着人流如织的古色古香的街市，空气中尽是自由的味道。
　　黎兮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只想把这份自由全部收进自己的身体里，一睁眼就见老头抬脚走入了一个装潢华丽的酒楼，黎兮抬头看了一眼匾额——“醉满楼”，黎兮见状，赶忙跟了进去。
　　小二正吆喝着，看见一个穿着破烂、满脸胡子的老头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朴素的小丫头，眉头一皱，面上却和颜悦色道，“两位客官里面坐，二位吃点什么呢？”
　　黎兮看着店小二为难的神色，心里有点同情这个小二，想当初自己看见这老头，恐怕也是这副表情。
　　老头却满脸不在意地选了一桌坐下。
　　“把你们店里好吃的都端上来。”
　　店小二也不为难了，直接傻了，怕真端上来了这老头却没有银子付账。
　　“愣着做什么，怕老子没银子吗？”说完，老头掏出一个金元宝，重重摔在桌子上。
　　黎兮看着那元宝直直滚落在自己面前，眼睛里都快蹦出金光来。
　　这老头，果然有钱啊。
　　店小二见到那金元宝，立马换了一副讨好的嘴脸，点头哈腰地去后院点了菜。
　　“二位，这是本店的招牌菜——醉鸡”
　　...
　　店小二中气十足地报完了所有的菜名。
　　黎兮看着满桌的菜，嘴里的味蕾蠢蠢欲动，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老头把醉鸡推到黎兮面前，黎兮无语地看了一眼老头，虽然自己前世是个24岁的成年人，但是现在的身体毕竟是个小孩子，这醉鸡恐怕吃不了。
　　“酒对你的喉咙有好处。”
　　黎兮不置可否，心道，我就静静看着你瞎扯。
　　老头见黎兮丝毫没有动筷子的想法，就又将醉鸡推得近了些。
　　“你尝尝，为师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这倒是真的。
　　黎兮想了想，犹豫着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酒虽辣但是却不香，奇怪的是滑进喉咙里，真的舒服了许多。
　　“为师说的没错吧。”
　　黎兮勉强点了点头，又放了一块在嘴里，细细咀嚼了起来，随即皱了皱眉头，心道，放点糟酒进去，增加点香甜味，味道可能会更好。
　　“不...好吃。”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本来吵闹的屋子一下子安静下来。
　　不管是坐着的还是站着的食客都纷纷回过头来，看着黎兮。
　　一个中年男子闻声，笑着走过来，黎兮见这位中年人脸上虽刻满了岁月的痕迹，眼睛却精明非凡。
　　“这位小姑娘说话好不客气，这道醉鸡是店里的招牌菜，从来没人说过不好吃。”
　　老头听着这话，气得咬牙切齿，自己的徒弟只能自己欺负，一个外人也敢欺负她，这不找死吗？黎兮察觉了老头异样的情绪，伸手抓着老头紧握的拳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至于眼前这位。
　　黎兮抬眼看着眼前这位穿着华丽的中年男子，明明脸上的肉笑着，却又像是藏了一把利刃。
　　不好吃还不让人说？除了自己的师父，就没见过这么霸道的人。
　　黎兮又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
　　“不够香...”
　　中年男子听了，更是轻笑了一声，低头冷冷看着凳子上的黎兮，眼里布满了不屑。
　　“姑娘小小年纪真是好大的口气。”
　　黎兮一听到“小小年纪”四个字，火气“突突”往外冒。
　　前世黎兮最讨厌的便是以貌取人的人，喉咙又开始隐隐发痒，语气却是从没听过的温和，毕竟素质不能丢，黎兮这样想着。
　　“放点...糟酒....试试。”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头，这糟酒寻常人家都有的，怎么能和藏了几十年的花雕酒放在一起？
　　但见黎兮一脸坚定不移的样子，心里却十分好奇这糟酒是不是真的如这小丫头所说这般神奇。便转头吩咐旁边的小二，重新去做了一道醉鸡，加了最普通不过的糟酒。
　　老头看着黎兮淡然自如地用筷子戳着鸡肉，心中对这个徒弟越发好奇起来。
　　待醉鸡做好端上来后，中年男子紧皱的眉头也没有展开。
　　这加了糟酒的醉鸡的样子跟之前那道没多大区别啊。
　　一旁的小二递给中年男子一双筷子，男子夹了一块鸡肉放在嘴里，那糟酒的甜和花雕的辣恰好融合在一起，清香醇正，带着些许辣味，而后舌尖上又能品出些许甜味，只觉得唇齿之间酒香四溢，回味无穷。
　　“好香。”
　　中年男子忍不住发出感叹，随即不可置信地看着黎兮，竟不想这丫头年纪不大，却能知道这醉鸡中的奥妙。
　　看个屁，黎兮不客气地白了一眼中年男子，冷藏之后香味更浓，但我就不告诉你。
　　老头把中年男子的惊讶看在眼里，赞赏地看了看黎兮，又瞟了一眼大厅里目瞪口呆的人们，眼里尽是骄傲。
　　看见没，这是老子的徒弟。随手又伸出筷子夹了一个芝麻饼。
　　黎兮神色从容，看了一眼桌上的芝麻饼，伸手制止了老头。
　　“别吃...”
　　食物相生相克，这个道理都不懂，还敢开酒楼，只怕日后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老头也听话，随手扔了筷子。
　　黎兮抬眼看了看这富丽堂皇的醉满楼，摇了摇头，开口对老头说道，“走吧...”
　　老头知道黎兮担心周姨娘回来了，留下那个金元宝，转身拉着黎兮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看也不看那中年男子一眼。
　　黎兮倒是恋恋不舍地看了看那桌子上孤零零的元宝，心中暗骂，这么难吃的菜，还花一个金宝元，实在是肉疼。扭头看着有钱的老头十分信任自己的样子，又是个好吃的，心中有些不安，忍着喉咙的不适，开口说道。
　　“以后...切记鸡肉不能...和芝麻...同食...会中毒”
　　老头微微一愣，而后淡淡一笑，心中似有清风拂过。
　　毒吗？我顾世最不怕的恐怕就是毒了。
　　但是看着黎兮担心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点了点头。
　　黎兮理了理被抓乱的头发，又想起明日跟着老夫人去清云寺的事，又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明日...我会跟着老夫人...去清云寺。”
　　老头面色一沉，良久没有说话，而后眉心微动。
　　“见到净云那老秃驴，帮为师转达一句话，要解药的话，自己来取。”说完大步往巷子里走去。
　　什么老秃驴？什么解药？
　　黎兮蹙了蹙眉头，心里充满了困惑。
　　醉满楼里，中年男子看着桌上的醉鸡和金元宝许久，轻声唤了一个黑衣小厮。
　　“跟着那老头和丫头，看看他们在哪儿落脚。”
　　这边黎兮被老头送回了踏竹居，见赵嬷嬷不在了，飞快地跑回了屋子，一头栽倒在软软的被子上。
　　心里盘算着自己可以说话的事暂时不能同周姨娘说，原来的黎兮被毒哑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自己不能冒这个险。
　　又摸了摸腰上的荷包，掏出老头给的种子，起身走到院子里，拿了锄头，挖了几个小坑，把种子撒了进去，盖上泥土。又回身去屋子上拿了一碗水，轻轻浇在了泥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