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满庭芳》黎清墨

12、第十二章

　　翠琼苑内郑嬷嬷正在和秦氏说老夫人要带黎兮去清云寺的事。
　　“老夫人怎么突然要到那个小丫头去寺里？”秦氏看着桌子上一堆奇形怪状的石头。
　　“这个老奴就不知了。那静心苑里的人嘴严得很，什么也问不出。”郑嬷嬷见夫人一边听着自己说话，一边将石头往地上扔，突然又想起如秋的事，俯下身子附耳说道。
　　“那如秋自从去了青玉苑可就再没回来了。”
　　秦氏冷哼一声，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
　　“许是不小心掉池子里了，或是摔了一跤磕了头，总之是再也踏出不了那青玉苑。”
　　秦氏说完，低头看了一眼满地的石头，满意地拍了拍手里的灰。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惊呼，伴随着轻风袭来，只见一身暗紫色长袍的黎穆凡急匆匆跑进堂厅。
　　“哎哟，怎么把我的宝贝们扔地上？”黎穆凡那俊朗的面庞上挂满了愁容。
　　“放到你的石屋去。”秦氏的声音硬了几分，白了一眼风尘仆仆的黎家二老爷。
　　自己这个夫君别的癖好没有，就算是美色当前也提不起丝毫兴趣，从前老夫人给他安排的通房丫鬟，他通通轰了出去，嫌她们占地方，但是这位黎家二老爷唯一的爱好就是收集奇石，越奇怪的他越喜欢，晚上更是恨不得抱着他的宝贝石头睡觉。
　　秦氏看着眼前清心寡欲的黎穆凡，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放不下了。”黎家二爷满脸委屈地说道。
　　“不放过去的话，我就给你扔河道里去，让你慢慢找。”秦氏用脚踢了一下脚底的石头，黎穆凡盯着小石头直溜溜滚到墙角，也跟着小跑过去，弯下身子捡起石头轻轻放在手里，随后又把满屋子的石头一个一个捡起来，捧在怀里。
　　郑嬷嬷见二老爷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怀里的石头多得快要掉下来，连忙作势去捡地上剩下的石头。
　　“别动。”黎穆凡神色紧张地盯着郑嬷嬷的手。“这些石头别人碰不得。”说完艰难地蹲下身子，捡起了剩下的石头。
　　秦氏本就有气，听到黎穆凡这么一说，心里的火“腾”就冒了起来。“我刚才还碰了呢。是不是你的宝贝石头别人都不能碰了？。”
　　黎穆凡一想到从前自家夫人每次发脾气之后，那些被丢掉的石头，心里冷汗直冒，面上赔着笑脸，连忙殷勤地说道。
　　“夫人自然是可以碰的。”说完求助似的看了一眼郑嬷嬷。
　　郑嬷嬷垂着手，站回了秦氏身旁，回敬了自家老爷一个十分恭敬的眼神，眼睛里却只传达了四个字——“自求多福”。
　　黎穆凡见求助无果，抬眼看了看天，抱着沉甸甸的石头，估摸着黎君尧快下学了，自己马上就可以脱离夫人的魔爪了。
　　果不其然，门口传来了黎君尧的说话声。
　　黎穆凡就像看见了天上来的救兵一般，急忙喊出了声。
　　“君尧。”
　　黎君尧一进门，就见到了自己的爹怀里抱着一堆石头，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一看到自己，那眼神“温柔”的都可以掐出水来。再看看凳子上坐着的娘亲，脸上浮现的微微怒气，心中了然。
　　黎君尧微微一笑，抬脚往里走去，也不看黎穆凡那固定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走到秦氏身边坐下，轻声说道:“娘是在生爹的气？”
　　秦氏没有说话，脸上的怒气却减了几分。
　　“爹，您就把您的石头给扔了吧。”黎君尧这才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爹。
　　黎穆凡听到自己的亲儿子这么一说，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敢情自己盼来的不是救兵，而是一只白眼狼。
　　黎君尧见自己的爹原本柔情似水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凶神恶煞起来，心里叹了口气，又冲黎穆凡眨了眨眼。
　　黎穆凡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先稳住自家夫人，其余的事才好说。随即冲着秦氏殷勤一笑，“夫人别生气，我这就把他们全给扔了。”说完抱着石头往外走去，手臂一松，一大堆石头直往地上掉。
　　黎穆凡面上含笑，心里却疼得滴血，就像自己的亲骨肉被自己摔在地上。
　　秦氏看着黎穆凡脸上比哭还难看的笑，心里一松，嘴上却不饶。
　　“扔在院子里保不准晚上你会自己捡了回去。”
　　黎穆凡只觉得秦氏的话就像一把冷箭从堂厅里射出来，直直插在自己的心脏上。这回黎穆凡是真的想哭了，低头看了一眼落了一地的石头，眼里尽是诀别。
　　“阿言。”
　　黎君尧看着秦氏脸上明显缓和的神色，笑了笑，唤了自己门口站着的小厮。
　　阿言垂首走了进来。
　　“去帮老爷把石头扔到河里去。”黎君尧也不看屋外那道锋利的眼神。
　　“是。”阿言转身走到黎穆凡身边，俯身捡起石头，随即往院子外走去。
　　黎穆凡狠狠瞪了一眼屋内的黎君尧，含泪跟着阿言走了出去。
　　阿言一脸轻松的抱着一大堆石头走出翠琼苑，看了一眼身后的二老爷，停下脚步，低头询问道，“老爷，这些石头是放在石屋还是书房？”
　　黎穆凡微微意外，很快又笑了起来。
　　“这臭小子。放到书房吧。”说完一扫愁容，拍了拍阿言的肩膀，脚步轻快地往书房走去。

　　第二天一大早，黎兮拖着沉重的身子起了床，一起身只觉得喉咙里痒得难受。
　　那老头给的药丸该不会有副作用吧？
　　黎兮心里一紧，急急忙忙穿好衣裳和鞋子，简单洗漱之后披着头发便往墨竹的屋子跑去。
　　墨竹见自家小姐急匆匆跑进来，头发也没有挽，以为周姨娘出了什么事。
　　“小姐，这是怎么了？”墨竹焦急地问道，也不顾自己衣裳都还没有穿。
　　黎兮看着墨竹满脸紧张的神色，知道她误会了，就轻轻走过去，趴在床边，帮她递过裙子，静静地等着她穿好。
　　墨竹看着黎兮一脸平静的样子，想来没出什么事，就伸手接过裙子，穿戴好了，洗漱之后就被黎兮拖着去了竹林。
　　“中午的时候，你把娘支开。”黎兮在地上写到。
　　喉咙的事得好好问问那老头。
　　墨竹有点犯了难，昨天带着姨娘在后花园转了半个时辰，也没有找到那个本就不存在的外院嬷嬷。今天又要用什么理由才能把姨娘支走呢？
　　黎兮看着墨竹歪着脑袋，愁眉苦脸的样子，心里明白了几分。又划掉了地上的字，低头想了想，重新写到。
　　“你就跟娘说后花园里的兰花开得正好，可以摘点给大老爷做荷包，有提神醒脑的功效。”
　　周姨娘最在乎的除了自己就是那位黎家大老爷，这样的事，她肯定愿意去做。
　　墨竹点了点头，觉得这个理由可行，转身去了灶房给周姨娘和黎兮煎药。
　　到了中午，黎兮同昨天一样悄悄贴着墙壁，看了一眼赵嬷嬷住的下房，见赵嬷嬷正在屋子里数银子。
　　黎兮看着满桌的银锭子，微微诧异，心道，这嬷嬷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转念仔细想了想，心中一冷。
　　看来这位嬷嬷是传说中的间谍啊。以后得想办法解决掉院子里这个麻烦。
　　黎兮想到被人一直监视着就浑身发颤，怪不得前几日在厨房赵嬷嬷盯着自己的时候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只是不知道这位赵嬷嬷是大房还是二房派来的，又或者是那位深居宅院的老夫人。
　　黎兮一想到这宅子里的弯弯绕绕就头疼，喉咙又开始发痒，便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咳出来，脚底挪步慢慢往灶房走去。
　　到了灶房，黎兮松了口气，放开捂得紧紧的手，见老头还没有来，喉咙又痒得难受，扭头看了一眼缸子里满满的水，忍不住伸手舀了一碗，“咕噜咕噜”喝了下去，只觉得冰凉的液体流过喉咙，全身清爽，喉咙也不那么痒了。
　　“渴了也别喝缸子里的水啊。”门外熟悉的声音传来。
　　黎兮吓了一跳，赶忙朝门口的老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瞄了一眼不远处的下房。
　　赵嬷嬷没有出来，想来是没有听到这老头的说话声。
　　老头心道有趣，眼睛里闪烁着做坏事前兴奋的光芒。
　　这丫头又要做什么。
　　黎兮白了一眼一脸兴奋的老头，这充满期待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黎兮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拉了拉老头的衣袖，挠了挠自己的喉咙。
　　“喉咙是不是很痒？”
　　黎兮颔首。
　　“痒就对了。”老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对什么对啊，难道不是那药丸的副作用？黎兮递给老头一个怀疑的眼神。
　　老头见自己徒弟一脸不相信自己的样子，委屈地抓耳挠腮，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好几分。
　　“你这丫头怎么总不相信我！”
　　黎兮被这声音吓得跳了起来，一把捂住老头的嘴巴。
　　“别...”
　　黎兮一时怔住了，空气似乎也凝结了，刚才的声音好像是从自己嘴巴里发出来的。
　　老头瞟了一眼面上震惊的黎兮，掰开她捂着自己的手，抓着她的下颌，往黎兮嘴里看了看。
　　“快好了。”说完从怀里摸出一颗药丸，顺手放进黎兮嘴里。
　　快好了？自己可以说话了？
　　黎兮的眼睛突然涨的难受，吞进肚子里的药丸好像也没那么苦了。
　　“哭什么啊？”
　　“没...”黎兮勉强说了一个字，那声音却如同腐朽的老木。
　　“声音慢慢就会恢复过来。”
　　黎兮温顺地点点头，其实只要可以说话，声音恢不恢复也没关系，只要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