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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6. ...

  •   两人回到山上,已经是隔天的下午。
      仓库里还有几件大的家具,曹汉觉得宋希能用的上,便拉了过来。一切都收拾好,他已汗流浃背。
      曹汉顺了条毛巾,擦擦汗,向外面走。
      “我明后天上山,有什么找顺子,他在站里。”曹汉开了车锁,冲在屋里不知忙什么的宋希喊。
      宋希从厨房里跑出来,手上还蘸着黏糊糊的面团。
      “等一下,吃点点心再走吧,我刚做好。”宋希说,语气淡淡的。
      曹汉一只脚已经迈上车子,半个身子都坐在座位上了。听她这样说,顿了几秒,又下来。
      “好。”他回答。
      *
      房子的角落里,收拾出来一个阳台,隔着落地的窗子,可以看见这山里所有。
      群山依旧,飞鸟翱翔。青砖白瓦,深绿隐藏。朗日晴空,清风细语。
      角落的地板上,铺着一层米黄色的毛毯。毛毯上,立着一张木制的小桌子,刷着浅色的漆,仍有一些味道。
      桌子边,是两把椅子,和一幅画架,上面还有大约成型的山的轮廓。
      曹汉坐上一把椅子,看向窗外,良久。
      桌子上的瓷碗里摆着几个圆圆的糯米团子,上面还淋了些许的青色。这是宋希家乡特有的点心,香糯绵软,入口即化。
      宋希拎着一壶刚泡好的清茶,走过来。看向他,眼睛碰上他的视线,即刻收回。
      宋希挑出一个很圆的,轻轻掰开,里面淌出红枣色的内馅,饱满,香气四溢。
      曹汉看着那些青色的团子,视线有些模糊。
      曹汉那次逃跑后,再也没吃过。
      “这是我家乡特有的,你尝尝。”宋希向瓷杯里添了些清茶,上面漂着几片枯绿的茶叶。
      “看来,我们是老乡啊。”宋希听他这样说。
      “是吗,挺巧的,不过我很久没回去了。”宋希没有多想,在他对面的那把椅子上坐下。
      “我也是,很久没回去了。”曹汉接过那糯米团子,咬了一口。
      他的眉头紧蹙,咀嚼的动作很慢,像是哪里出了差错。宋希登时觉得有些紧张,吞咽了一下。
      “很多年没做了,有些步骤有些模糊。”她说。
      将剩下的吃完,他喝了一口茶,没什么表情。
      “太甜。”两个字的总结。
      “可能是糖放多了。”宋希挠挠头,低头喝了一口茶。
      茶很涩,很生,有一股淡淡的苦味。
      “茶太苦了,”宋希说,“感觉没太泡开。”曹汉抬头看她,将杯子里的茶喝净,说:“凑合。”
      “我可以到站里帮忙,毕竟最近你帮的忙太多,没办法还钱,但可以拿别的抵。”宋希拿起边角的那个已经挤得不成样子的团子,咬了一口。
      “你觉得你能做什么?”曹汉不答反问。
      “帮忙做饭,”她答得倒是痛快,“你们队员很多,站里的阿姨还没回来,要是回来了,肯定也忙不过来的。我去可以的。”
      宋希说得也没错,目前就是这个情况。
      曹汉舔舔嘴唇,似乎有所动摇,他坐在椅子上,两腿不安分地晃动。曹汉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含住。
      “抽烟?给我一支。”她看他,说。
      “不是好东西,尽量别碰。”曹汉吸一口,吐出一口烟。
      “那你干嘛碰?”宋希看他,不冷不淡地说,似乎实在是他。
      曹汉啧了一声,不说话,从烟盒里抽出一支,扔给她。宋希双手接住,摸起打火机,摁出蓝黄色的火苗,对上烟头。
      曹汉摸摸下巴,看着她,忽然笑出了声。
      “怎么了。”宋希学着他的样子,轻轻吸了一口,味道依旧浓烈呛人。
      “我发现我做错了一件事。”曹汉揉揉太阳穴,说。
      “我把你带坏了。”
      “我自愿的,之前就想。”宋希捂嘴咳嗽了一声,说。
      曹汉算是败给她了,他发现宋希平时温顺的像一只猫,一声不吭,偶尔还会做一些幼稚的傻事。其本质却是一头恶犬,浑身净刺儿,惹不得。
      “作。”这是他给她的评价。
      一支烟抽完,曹汉站起身子,弹弹身上的烟灰,说:“明天让顺子接你,去学校还是去站里,随你。”
      走到门口,曹汉又想起了什么,又停下步子,扭头,说:
      “下次少放点内馅。”
      *
      进了学校的大门,孩子们都下课了,在外面的院子里嬉闹。见有车开进来,孩子们都停下,朝着边观望,有的还成群结队朝这边跑过来。
      上次来的时候,宋希一直像做贼一样东躲西藏,熟悉了熟悉环境,并没有深入接触孩子,只是跟一个叫阿泽的孩子接触过,这次要跟这么多孩子认识,她还是有些抵触的。
      “阿北姑娘,等一中午我来接你去站里。”顺子停下车,对在一边紧张的扣手指的宋希说。
      没听见宋希说话,顺子扭头看她,有些担心:“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宋希调整了一下呼吸,拉开车门下去,步子有些踉跄。
      见来人是顺子,孩子们都围了上去,很快将他们包围。
      “顺子哥,有没有带礼物给我啊?”
      “顺子哥,我娘叫你到我们家吃肉。”
      “顺子哥,你好久都没来我家玩了,我们一起扔飞镖吧。”
      “……”
      顺子从后座上拿下一摞摞新书,发给他们:“好好看书,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去北京念大学。”
      “又是书,为啥不是玩具呢?”有几个孩子抱怨。
      “你们汉哥说了,谁这次考试考双百,就带谁去城里玩。”顺子摸摸孩子的头,笑着说。
      孩子们的注意力全在新书上,没有人注意站在一边的宋希。顺子喊了几声,也没有人注意。顺子看着她,耸耸肩,瘪瘪嘴,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宋希点点头,示意他自己没事。
      冯渡闻声,从里屋出来,脸上仍旧是带有些许距离感的笑容。跟在她身后的,是同样笑着的周生宦,只是这笑容,比冯渡真很多。
      “顺子,汉哥人呢?巡山了?”冯渡脸上透露着难以隐藏的失落。
      “最近活紧,老林里有一片,是比较名贵的品种,最近盗树贼泛滥,要是出了事,就不好了。汉哥最近都要待在山上,劝他休息,他不肯。”
      冯渡笑了笑,没说话,反是扭过头来,看着宋希。
      “怎么样?适应了吗?”这是出于礼貌。
      “还可以,谢谢。”宋希回答。
      “这里的孩子都很听话,你放心教就是,有什么不懂的问题问我。”冯渡拢拢长发,说。
      宋希答应下来,没再说话。
      冯渡和周生宦跟他们打完招呼,就领孩子们进屋上课了。顺子也开车回了站里。原本热闹的院子冷了下来,只剩宋希一个人站在那里,抬头看着天上飘渺的云烟。
      说实话,她心里很迷茫,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继续傻站在这里,还是应该进教室,心平气和地向孩子们打招呼,然后教他们画画。
      她觉得,两种方式都做不到。
      很久,她站在那里有些麻木,只觉得垂下去的手指动了动,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宋希低头,见阿泽站在自己身边,另一只手上还拿着画笔。
      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宋希蹲下身子,平视着他,心里异常的平静,如止水。
      她摸摸他的脸,或许是手指冰凉的触觉刺激到他,他向后缩了缩。宋希轻轻走过去,跟阿泽之间始终保持着一个令他感到安全的距离,她轻声问:“还认识姐姐吗?”
      阿泽点点头,盯着一双似深海漩涡一般的眸子注视着她。
      宋希见他拿着画笔,衣服上还蹭了些颜料,知道他刚才一定在画画。
      “想给姐姐看看你画的画吗?”她小声询问他。
      阿泽点头,没有说话,却拉起她冰凉的手,朝里面走。
      绕过大院,穿过走廊,越过几间房,宋希随他到了学校的后院。
      偌大空旷的后院里摆了一幅画架,上面是已经画好的画。
      一座深褐色的孤山岭,山岭被深海所包围,隐没在紫红色的天空。天空上还轻点了几笔灰色,是归去的飞鸟。
      这是画的全部,也像是他的内心。
      宋希仔细地看着,半晌,她有了主意,她知道怎么样与他深入地沟通了。
      “阿泽,以后你把画过的画给姐姐看,姐姐帮你改,可以吗?”宋希接过他手里的笔,蘸了一点颜料。
      阿泽点头,将调色盘递给她。
      宋希用朱红,橘红,金黄按比例调配,在画的左上角,抹上一片余晖,顺带着在深海上加上道道波澜。
      隐在余晖中,是西下的太阳,光辉依旧。
      “每个人心中,都要有一个太阳,每个人,都要去寻找。初阳,是新生;正午的烈阳,是成长;没落的夕阳,是重生。这过程或是平淡无常,或是悲喜交加,或是阴郁晦暗。但是,当它的光辉洒向你时,所有的黑暗,失意,堕落都会分崩离析。一切,终将拨云见日。”宋希摸摸阿泽的头,说。
      希望你终有一天,找到属于你的太阳。
      *
      这是曹汉进山的第三十个小时。
      “汉哥,林子里共少了三棵沉香。”张铭匆匆跑来,顶着一身的臭汗,向他汇报。
      曹汉点头,喝了口水,拍拍他肩膀:“警方那边有没有立案?”
      张铭脱掉被汗浸透色制服,拧了拧,地上一片湿泞。
      “临近的几个村庄也出现这种情况,加起来共损失了这个数。”张铭比了一个手指头。
      “咱们这里算是轻的,有的地方没人巡山,直接挖走一半,山都空了。”肖子接话。
      “张铭,肖子,你们先下山,明儿问问最近山里有没有可疑的人,找找线索,我先眯一会儿,一会儿去那儿看看,你们不用管我。明白?”曹汉摘下头盔,搓了把脸,眼睛熬得通红。
      曹汉找了个地方,倚在一堆烂石上,身子随意地瘫着。他的双腿蜷着,头枕在水瓶上,以这个难受的姿势卧在地上。
      张铭和肖子本想说什么,组织好语言后,见曹汉已经没了动静,似乎可以听见轻微的打鼾声。
      云遮住了太阳,山间的一切都随之变暗。
      “算了,别吵他了,他太累了,让他睡会儿吧。一会儿上来给他送饭。”张铭拍拍肖子肩膀,说。
      *
      宋希到站里,是傍晚。
      院子里聚了不少的队员,有的聚在一起抽着烟,谈论着该死的盗树贼;有的拿了个苹果,咔嚓咬一口,顺带逗逗在院子里溜达的冬子;还有的刚刚下了任务,躺在石凳上,用杂志盖着脑袋,呼噜震天。
      “阿北姑娘。”见宋希进来,众人打招呼。
      宋希侧头,应着。
      冬子脱了控制,飞奔过来,冲宋希摇着尾巴,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凶气,似乎被调教得很好。
      宋希摸摸它的脑袋,摸出肉肠,掰开,放到它跟前。
      在院子里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曹汉呢?”顺子走过来,宋希问他。
      “汉哥还没回来,今晚怕是又要在山上过了。”顺子说。
      “山上肯定有漂亮的女鬼,不然汉哥怎么会一直不下来,被勾了魂儿啦。”有胆大的队员在开曹汉的玩笑,惹起一片笑声。
      宋希避开喧嚣,进了厨房。
      厨房里,冯渡发愁地盯着锅里的汤。
      宋希有些愣,缓了缓,问:“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有队员打小报告,说顺子做饭太难吃,阿姨又没回来,让我来帮忙的。”冯渡解释道。
      “这汤怎么回事?”宋希过去,看见一锅煮得发臭的液体,还冒着热气。
      “泔水。”她一本正经地开玩笑,也是给冯渡的厨艺下结论。
      冯渡没觉得尴尬,挑眉笑了笑,说:“帮我吧,外面人等着吃呢,其余的我都做好了,就差这个了。”
      “尽力吧,太难了。”一句玩笑话。
      冯渡吐吐舌头,扭身忙自己的活了。
      宋希找了个塑料饭盒,洗了洗,往里面盛了些菜,打算给曹汉留着。挨样盛了一些,小饭盒已经满了。她原本想盖上盖子,可是又想起几次和曹汉一起吃饭的时候,觉得这些对他来说,根本填不饱肚子。宋希抿抿嘴唇,找出个袋子,向里面装了依旧热乎的几个馒头。
      “阿北姑娘,你尝尝怎么样?”冯渡这会儿工夫,又整出了甜点。白白腻腻的,上面还别有用心地勾了个图案。只是这甜点看上去就噎人。
      “这是什么?”宋希皱眉,闻见一股浓烈的香味。
      “给汉哥的点心,不知道怎么样,你给试试吧。”冯渡的笑容看上去纯良无害。
      宋希用筷子蘸了一点儿,放进嘴里,浓郁香腻的味道在口腔弥漫开来。
      “太甜。他不会喜欢。”宋希擦擦嘴巴,说。
      “你怎么知道呢,我没听说啊,”冯渡疑惑,轻轻挑起一点,吃掉,“再说,这也不算甜啊。”
      “觉得。”宋希送给她两个字。
      “说不定你的直觉是错的呢,我和他在一起工作这么多年了,他是什么样子,我心里清楚。”冯渡看着自己的指甲,颇为心虚。
      两人陷入了沉默,只有抽油烟机在嗡嗡作响。
      “饭好了没?饿死了!”有人在外面喊。
      “来了。”宋希关上抽油烟机,将盛好的菜端出去。
      *
      吃过饭,顺子和宋希上山,给曹汉去送饭。
      “回来给我带个信儿,我下次还给他做。”隔着车窗,冯渡对宋希说。
      塑料饭盒的边缘被紧紧地握着,上面压着的是冯渡的点心。宋希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
      车速不快,风吹进来,似乎有催眠效果,令宋希昏昏欲睡。她的头靠在车窗上,眼睛闭着,没什么动静。
      “要是困了,可以到后座躺着休息。”顺子看着路况,不时扭头看一下宋希。
      “不碍事,在这里眯一会儿就行。”
      ……
      风吹得有些刺骨,她睁开眼睛,车子已经停下。驾驶座上的顺子已经没了踪影,车门还敞开着。
      “顺子?顺子?”宋希一连喊了几声,可回应她的,却只是瑟瑟的风声。
      远处似乎有犬吠声,断断续续,嘶哑,凄厉。
      天已经黑透了,山里所有的一切也失去了颜色。土黄,深蓝,湛蓝,早已化成灰烬。
      黑夜黯淡,树影摇曳,山风肆意。
      远处的林子闪过黑影。一人,一狗。
      宋希身上出了层冷汗,衣服紧紧贴在后背上,有风灌进来,透过衣料,侵占皮肉。
      四周再一次静了下去,静到可以听见树叶晃动,相互碰撞的声音;静到可以听见天上阴云浮动的声音;静到可以听见泥土腐蚀落叶的声音。
      以及,自己的心跳。
      黑影闪动,隔着树林,她似乎可以感受到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凶狠,却又熟悉。
      冷汗让她清醒,混沌的大脑渐渐有了反应。她深吸一口气,尽力压制自己失律的心跳,将手指慢慢伸向门把儿,然后,飞快地摁下按钮。
      “砰!”车门上锁,形成了一个相对封闭和安全的环境。
      突然,车后方传来脚步声,一轻一重,紧逼过来。
      “哒、哒、哒。”陌生的步伐让她原本暂时放松的心再一次提起来。
      自己怕是要真的完了,她这样想着,一行清泪从滑过,她没有察觉。她想起了什么,慌乱地摸出老人机,寻找着唯一的号码。
      没有信号。
      她彻底绝望了,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或许下一秒,某个变态杀人狂就会砸开车窗,跳进来,结束她的生命。
      下一秒,车窗被敲了敲。
      宋希闭上眼睛,没有理会。
      “开门。”是曹汉的声音。
      宋希扭头,看见曹汉一只手撑在车窗前,脚边放着装备,有些不耐烦地看着自己。
      心跳恢复,生命如常。
      她开了锁,曹汉踉踉跄跄地上车。
      “怎么了?”两人同时开口。两人愣了一下,曹汉先开口。
      “路滑,摔了一跤,伤了腿。”曹汉解释,这使他走起来一瘸一拐,脚步声一轻一重。
      “出了什么事儿?顺子人呢?”曹汉看她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心生疑惑。
      “我睡了一觉,一醒过来,他就不见了。我看见林子里面有人影,还有一条狗,他们朝我过来,我以为是……”她没等说完,曹汉接上话:“变态杀人犯,恐怖电影看多了吧。”
      宋希沉默,身上依旧冰凉。
      曹汉拿过她手里的饭盒,胳膊无意间触到她冰凉的手,一惊,才发觉她是真的害怕了。
      曹汉从后座扯下毯子,盖在宋希身上,又将座位放倒,让她躺在上面。
      “睡一觉吧,没事了。”他说。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糯米团子,之前去乌镇的时候吃过。。。。忘了长什么样,只觉得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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