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鹊变》淮阳子

10、第十章

　　我让巴依将她所知晓的有关组织的事一一道来，而后找到那组织中派来的其中一个人。我操控巴依与那个名叫阿青的人起了争端。混乱中，我趁机将蛊虫下在了那人身上。
　　然而蛊毒并非毫无限制，多一人，操控的力量便弱一分。现而今，我也仅能控制巴依一人，再多便只能是只会答话的偶人。
　　我易容顶替了那人，与巴依一同向总坛复命。
　　操纵巴依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一面要让她按我的命令行事，一面要装作对她言听计从的样子，就仿佛巴依体内的是母蛊，而我才是被下蛊之人。这一戏中戏着实太过艰难，在一步步接近总坛时，我在内心排演了无数次可能发生的情况。我不断地告诉自己，我就是巴依，巴依就是我。
　　这样疯狂的自我催眠，有时会达到走火入魔的地步。自己的神思就好像被割裂成了两半，相互制约又相互配合。渐渐地，我能够更为自如地演好这出戏，同时却被时不时出现的错觉而折磨得心神疲惫。在最为迷茫痛苦的时候，我渴望巴依能和我说说话。但没有我的指令，她从来都是怯懦地笑着，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不知这是制蛊的代价，还是复仇的代价。
　　若非巴依引路，我绝不会想到，总坛竟离皇城不过百里。那是一座气派的院落，并非我想象中的冷清破败。从外形来看，不过是个权贵之府邸。嘉木如林，奇花异草缀于其间。竟有一带清泉从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眼前逐渐空阔，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
　　巴依并未引我至里屋，而是顺着清泉一路向西行，来到一池沼旁。石桥三港，兽面衔吐，看似不过是个装饰之物。她顺着那池沼石阶向下走去，竟走入那水池之中。我克制着讶异，连忙紧随其后。池水没过头顶，我这才发现池沼之下竟有一暗门。又因泉水浸泡，身上衣衫悉数尽湿，这样一来暗器大多都无处藏匿。如此心思缜密的设计，不禁让我有些佩服。
　　一个沙哑的男声从暗室深处传来。我低着头，操纵着巴依应答。
　　“那翁逸尘委实狡猾，竟给阿青下了蛊毒。若非我趁乱偷来母蛊，怕是阿青要对翁逸尘言听计从了。”巴依指了指身边的我，“阿青此番已是受尽苦楚，又被迫身怀子蛊，只能听母蛊的指示，与人偶又有何分别！翁逸尘此人着实狠戾，请主上为我们做主！”
　　“母蛊在你手上？那便不必呈上来了。既然子母蛊如此厉害，那明日便将你送入宫去，伺候那九五之尊吧。”那声音中满是不屑与讥讽，“让当今圣上言听计从，还需要找什么皇城密道呢。”他并未理会巴依的话，对阿青的安危毫不在意。
　　无法接近他便无法得手。看着黑暗中的人影，我心生一计。
　　“主上，还有一事不得不向您通报。我们寻得平城阿四的踪迹了。”
　　“如何？”男人的声音明显提起了兴趣。
　　“进入苗寨时，我们四处找寻翁逸尘的住所，无意间发现了一块镶金玉佩。依照阿青的判断，这正是平城阿四所佩戴之物。只是不知为何这玉佩会出现在翁逸尘住宅附近，实在是令人费解。”
　　“无非就是相互勾结而已，有何可费解的。”我听见男人的脚步声。他在靠近我们。“之前让你和你师父去宋家客栈寻找密道却无功而返，这次你也算将功抵过了。也不枉当初你师父替你抵了死罪。”
　　我身体一阵恶寒。巴依，竟就是当初那个戴帷帽的女子。怪不得她的声音如此熟悉。只是她当初和她师父一同出现，而今只身一人之时，我竟未能分辨她的身份。
　　更可怕的是，这组织中的杀伐竟如此干脆，一点过失就足以让人丢了性命。
　　眼看男人就要走过来，我情急之下操纵巴依说道：
　　“主上，我体内存有母蛊，不便靠近主上的身边，不如让阿青将玉佩呈给您。”
　　男人的脚步停了下来。暗室里漆黑一片，我机械地向前走着。
　　在这短短的几步之中，我想了很多方案。玉佩就在我的手里，而装有蛊毒的小匣子却在衣袖内。我无法判断男人是否能在黑暗之中看清我的动作。我只能冒险一搏。
　　我向着黑暗中的男人捧出玉佩。在男人的手指即将接触到的那一刹那，我猛然间松开手。镶金玉佩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紧随其后的是一双粗糙的手扼住我的咽喉，我迎面撞上那双阴骘的眼睛。时机正好，巴依的声音立刻响起：
　　“主上！阿青的身体无法活动自如，她并非有心冒犯！还请主上饶她一命！”巴依说着便要跑过来。男人分了神，呵斥道“别过来！”随即松了手指。就在他分神的那一刹那，我扬起衣袖，匣子应声落地，碎成两半。空气中满是甜腻的气息。
　　那是蛊毒特有的气息。
　　只听巴依惊呼一声，鲜血便溅到我的脸上。男人强撑着身体想要给予我致命一击，却打在了巴依身上。体内的蛊虫感受到了子蛊生命的流逝，竟也哀鸣起来。霎时间暗室之外的泉水涌动，击打着厚重的石门。暗室之内，我恢复了原貌，将那张布满疤痕的脸展示给倒地的男人，问道：
　　“杀我双亲，害我小弟，你可认得我这张脸？”
　　“呵，平城阿四……倒是我教养出的好苗子……”他并不在意我的脸，反而认为我便是从组织中叛逃的平城阿四。“我教你易容，传你武功，让你从一个在路边乞讨的小儿长成现今的模样……咳，倒是养出了个祸患……”他扯着我的衣角，指尖却无力地滑了下去，终究在黑暗中沉寂了。
　　也罢。我轻蔑地笑笑，取下脑后的银钗，一下一下地划开他的脸。
　　“我便是平城阿四。今日找你，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