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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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这是皓镧生平第二次踏上楚国这片土地，第一次的时候还是在儿时。
听娘亲曾经提起，那时娘亲刚刚嫁入赵国，没过多久便有了自己，随着父亲一起回楚归宁，再回去的时候高氏便渐渐露出了野心，后来高氏怀了岫玉……
皓镧于往事虽有怨怼，却也是追责无益。
凭借着小时候的记忆模模糊糊找到了王氏高门，平地而起，豪华富贵。自己的娘亲于楚曾经也是个大户小姐，若非性格软弱，也不会落得惨死的下场……
皓镧行至门前轻叩大门，从里走出一嫩粉色衣裳的侍婢，那侍婢机灵，只开了半丝门缝，问道：“姑娘找谁？”
“敢问可是王氏之门？李皓镧特来求见王氏主母。”皓镧从袖间掏出一块翠绿的寒梅镂刻玉环奉上，这是娘亲当年嫁妆之一，亦是为皓镧留下的唯一遗物，从家里头出来时两手空空，唯一带着的就是这玉环，多年来珍藏在身侧不曾拿出，今日算得上派上了用场。
那侍婢一愣，“皓镧？李皓镧？……”侍婢嘴里嘟嘟囔囔，皱了眉头关上大门便往里跑。
皓镧在外等了片刻，如今自己从秦国出逃，心知依着子楚的性子定是满世间地寻，若没有猜错的话此时此刻他应已派人往赵国而去，那是自己的母乡，亦是同他相识之地，只是母亲身为楚人，也是皓镧此刻唯一的庇护所。
王氏大门缓缓开启，里头被人搀扶着走出一锦服华裳的高龄老妇，自己的娘亲与面前之人生了八分相似，除却容颜上的衰老，皓镧几乎已晃了神色。
“外祖母……皓镧来迟了……”皓镧当即而拜，再起身之时已然潸然泪流。
王氏声音沙哑，眼睛都已哭红，抬手便将皓镧扶起，颤抖了道：“皓镧？你真的是皓镧？”
皓镧点头，又微微启口唤道：“外祖母……”
这声“外祖母”彻底将王氏击垮，明明到了几句话就气喘吁吁的年纪，此刻已如山洪爆发般的抱了皓镧哭喊道：“皓镧啊！我的好孙儿啊！这些年来我给你们家中寄信怎的不回一封啊！”
皓镧咬了两下下唇，自己曾亲眼见得母亲被人扔进井中溺死，父亲亦被人杀掉，后母、小妹一一死去，树倒猢狲散，当年赵国御史府邸一夜之间荒成废墟，若不是那时已嫁给了子楚……
皓镧猛然间清醒，挥去脑海中那个这些日子萦绕心间的人影，只低泣而唤：“外祖母……”
“好孩子，外祖母知晓你定受苦了，来！进来说！我的孙儿回家了！”
王氏今日迎来了喜事，楚国街头巷尾皆知这王家好像回来个赵国外孙女，为此还在晚间特意放了挂炮仗以此庆贺。
这王氏老夫人本家姓沈，嫁于楚国富豪便随了夫姓，唤为王沈氏，长久下去便只以夫姓称呼。可那夫家早亡，生下二女二子后便撒手人寰，王氏老太太愣是一个人撑起了这大家。
如今白日里老太太刚将皓镧迎进屋里，便紧着让了皓镧认了几门亲戚，印象之中母家似乎是个大户，子女也是不少，跟着王氏一一认之，只听那老太太道：“这是你大舅父和大舅母……这是你二舅父和二舅母……你小姨母嫁得远，嫁去了北燕，你怕是见不着了。”
皓镧跟着一一行过礼，便听那大舅父笑道：“没想到一晃眼镧儿都长这么大了，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皓镧再向那大舅父行了礼，又听王氏道：“这是你大舅表兄和大舅表嫂还有表侄，你娘亲生得早却嫁得晚，生得也极晚，否则你就是家中长女了。”
皓镧跟着行礼，听见那表侄乖巧唤道：“姑表姑母。”
同是这么大的孩子，皓镧微有失神，好像又看到了那个身着玄色衣袍又生得白白净净的小娃娃，连忙蹲下来摸了摸那小娃娃的脸蛋，笑道：“乖。”
王氏乐呵呵道：“你二舅表兄性子放荡，在外头漂了数年了也不回家，我已派人快马加鞭去通知你二舅表兄了，等过些日子他就回来了。”
皓镧起身又屈膝道：“是皓镧诸多叨扰，到时候再向二舅表兄赔不是。”
那二舅父频频点头，说道：“长姐的孩子当真懂礼，只可惜长姐命苦……要不然……”
好容易将那老太太的眼泪止住，不成想一句话又将老太太的眼泪给勾了出来，只听王氏当即一抽，哭喊道：“我就知道李赫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娘亲傻啊！偏要嫁了！最后让高氏那个贱蹄子给害了！我的儿啊，我那苦命的儿啊！……是为娘没用，不能见你最后一面……”
皓镧跟随着一同掉眼泪掉了一日，双眼亦哭得如同核桃般，句句哽咽在喉，说不出一句话来，自己也好旁人也罢，骨肉至亲生生分离，这一路走来痛苦的开端便是这母亲早亡。而等自己做了母亲之后才更是体会到为人母的滋味。
而此时此刻见得外祖母这般，更是牵连了心，她的政儿又怎么样了呢？自己不在身旁是否有所哭闹，吃得如何睡得如何，太后会不会为难，羋氏会不会使坏，子楚……子楚又将他照顾得如何……
“母亲，是儿子的不是，您快别哭了……”一旁的二舅父连连劝说。
皓镧哭得伤心，眼泪簌簌地滚落，说道：“外祖母，早年高氏和父亲后来都去了，李家一夜间便荒废了……”
高氏抹了两把眼泪，哭问道：“好孩子，那你这些年又是如何过的？外祖母看你年岁也不小了，又是妇人打扮，这是嫁人了？”
皓镧一愣，眼神连连躲避，说道：“父亲贪慕虚荣又惧怕权贵，欲想将皓镧嫁于虞司寇做妾，皓镧不从，便从家中逃了出来……父亲与我断绝关系，我便嫁于一山野村夫，耕织多年……前段时间夫君已故……”
皓镧说得躲躲闪闪，将曾经之事倒是掰开了揉碎了，又添加了不少段子，本以为会漏出什么破绽来，却不想那老太太听闻又是一阵抽搐哭嚎，又问：“你可有子嗣？”
皓镧倒吸了一口气，咬牙谎道：“并未……”
“好！那便好！”老太太喜得直拍大腿，“好孩子！你听好，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过去之事皆不重要了，你能回来就是外祖母之福！你放心，外祖母定给你找个全楚最好的男儿，再也不会有人敢欺你！”
皓镧一愣，半晌未曾说出话来。
“这个字应用些力气，将字再写圆润些……”男子刻意从后又亲近了些许，朝向女人脖颈间微微呼着热气。
女人悄悄低下了脖子，被身后之人撩拨得全身上下使不出一丝力气，最后字也没写好，秦律也没看完，刚要责怪，转过头去便见男子双眸堆笑，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而后灯灭帘落，一室春色……
子楚动了动眸子，从回忆中脱离之时见得那竹简之上的字迹已被写得串了行，这是他这些日子又刻坏的一卷竹简，找不到人心里有火，做什么事情似乎都是一团糟，怒意之下挥手翻了案上的文书，宫人连连跪地伏身，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
“子楚。”夏姬带了一众侍婢从外而来，见得满地狼藉，只打了一眼，便未曾理会。
子楚站起身来行了礼，说道：“母亲，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
“我听宫人说你晚上又没吃什么，母亲担心你的身子，特意让人做了你爱吃的小菜给你送来了。”
案上竹简被人一一拾起，又摆了数盘清淡小菜，都是他爱吃的，可如今再看着只如同白米清水一般索然无味，“母亲，儿子不饿。”
夏姬但也没说什么，笑道：“如今丝萝有孕在身不便侍寝，待明日母亲再为你多选几位美人侍候着你，否则你这身边没个贴心人母亲心里头也不安稳。”
“母亲！”子楚一声怒唤，倒也吓了那夏姬一跳。
又是美人，又是美人……一切都是美人惹出的祸，如果他之前再强硬一些将羋氏和成蛟也送走，也不至于演变成今日的局面……
“子楚不要什么美人，您也无需再替儿子费心。”
说话间子楚便欲离去，甚至连礼也没行便打算匆匆逃离。
夏姬锤了锤胸口，怒问：“子楚！你是傻了吗？就为了李皓镧这么一个姿色平平的女子，你犯得着如此吗？天底下女子这样多，你是秦王，只要你一声令下哪个女子不敢到你身边来，何必只在李皓镧这棵树上吊死自己？”
子楚驻足一顿，转身揖道：“母亲，子楚早就说过，皓镧她不同一般女子。”
夏姬一声冷笑：“共患难过又如何？曾经的时光挨过去了便是以后，谁还不曾有个过去，抹去了便不会有人记得了。”
“恕子楚做不到，”子楚站起身子往门外走去，走至门前未曾转身，说道：“还有，若母亲想要看到您的孙儿平安出世，望您就不要再插手此事。”
“子楚！”
太子宫中还亮着灯火，这是子楚这些日子来最习惯的事情，临睡前再来看嬴政一眼才能安心回寝宫歇着。
里头的孩童应是刚刚打过浴，头发还没有梳起，见得子楚忙跑来抱住男人，唤道：“父王。”
“怎的还不睡？”
“政儿睡不着，父王，您找到母亲了吗？”
子楚神色落寞，微微摇了摇头，这是第多少个时日了，派出去的秦兵一拨拨地回来，而带回来的消息却只有“未曾寻得王后下落”这一句话，好像这个人从世间蒸发了一般，杳无踪迹。
子楚不忍多说，只笑着摸了摸嬴政的头，道：“政儿乖，你母亲只是贪玩，过不久便会回来的。”
小娃娃年纪不大，心性却是极为成熟，听得此话仰头道：“父王，母亲不要您了，也不要政儿了……”
恍惚间有风在心底悄悄吹过，冷得叫人发抖，她不要他了，否则她不会走得这般决绝，更不会连孩子也不顾了……
有眼泪挂在子楚眼角摇摇欲坠，蹲下身子与嬴政道：“是父王不好……父王……把你母亲弄丢了……”
夜半至深，周遭灯光尚未灭去，嬴政被一阵连连啜泣之声扰醒，小娃娃坐起身子，帘子外头坐着的不是旁人，正是他心中那伟岸的父亲，而此刻却哭得如孩童般的，脊背一抽一抽，哭得叫人伤心。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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