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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终章) ...

  •   “王上薨了——”

      “啊——”

      皓镧从床榻上惊坐而起,却见得那个已然薨逝之人守在自己身旁,男人唇瓣失了血色与面色同样的苍白,几乎是下意识得撞进他的怀中,埋在他颈间大口大口得呼着气息,活人的温度和暖意让被梦魇多日折磨的皓镧有了生的希望。

      “皓镧?……”子楚怀抱住那个瘦得肩胛骨都已突出的女子,只想着多日的分别和赌气在这一刻化作云烟散去。

      她是这样少有的脆弱,伏在怀中娇小不堪又带了几分颤抖之意,子楚不禁又将怀抱她的力度变大了几分,轻唤而道:“皓镧……”

      一切都来得太快,一个火辣辣的巴掌印在子楚脸上,躲避不及,只觉皓镧推开了男人的怀抱恶狠狠而道:“这一巴掌,是打你欺我瞒我、有负于我,更打你狠心将我晾在门外一夜不得而见!”

      子楚微微愣住,缓缓转过头来,却仍是柔声问道:“还有吗?”

      “有!嬴子楚,你若敢就此离去,扔下我们孤儿寡母我便恨你一生一世,我会找吕不韦,找嫪毐,找全天下的美面男子养在身侧,你的理想、你的大秦,我都会一一亲手毁掉,你在我身上伤害的一分,我都会千百倍得偿还回来。待我今世身死,我再去地下打你第二个巴掌,然后再向你赔罪……”

      子楚眼波微动,含笑将皓镧纳入怀中,她说的话有气、有怨,然在自己听来却是这样的动人。

      皓镧伏在肩头,声音冰冷,像是对自己所说又像是控诉他的无情,喃喃而道:“我梦见你死了,我等了好久好久,你都不肯见我……临终前你让他们烧去你生前所有的痕迹,包括你给我的那些东西……我真的好恨、好怨……嬴子楚,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

      如同顺着猫儿一般,子楚有一搭无一搭得抚顺着皓镧的后背,心知自己惹她至此,未曾说话也没有辩解,又听她问道:“我问你,若你当真身死,你可会用此等法子伤我?让我记住你亦或是忘记你?”

      子楚微微离开些皓镧只唤道:“皓镧……”

      皓镧紧逼而问,“回答我,会还是不会。”

      “会。”

      一时间皓镧愣住,犹如大彻大悟般的,缓缓阖目。

      “若能让你有所选择,寡人愿意如此。”

      皓镧掀被下榻,下一刻却是跪地而拜,直直望向那个称王的男人,冰冷而道:“既如此,还请王上下诏废后。”

      “皓镧,你这是做什么!”

      皓镧抬身而言,“我不想让我的余生活在恨意之中,你废了我将我送出宫去,往后我还能想起你我夫妻二人的情意来,若真如我梦见那般,恐怕我到死都不得安宁!我不要死后的哀荣,我只要我活着的时候能够痛痛快快的呼吸每一口气息!”

      子楚一阵恍惚,只欲将皓镧从地上拽起,“皓镧,你先起来……”

      皓镧一把退却开那双手掌,几乎是用吼声喊道:“请王上下旨废后!”

      子楚或许从来没有想到曾经的“废后”之言会从皓镧口中吐出,缓缓蹲下身子将伏在地上的女子轻松拽起又悄然拥入怀中,轻语而道:“……寡人不会废后,更不会放你出宫……从即日起,你的身份是太后,寡人是太王上……一切都已过去,政儿即位,我们离去。你想看遍人间春色,寡人便陪你去看;你想走遍山河大川,寡人便陪你去走……无论再能从上天那里偷来几日时光,皆是你的……”

      皓镧愣了愣神色,有声音在耳边问道:“皓镧,若是这样,你还会有恨吗?”

      ——————————

      小春一袭浅蓝色曲裾裙袍从大殿中迈出,迎面走来的帝王叫人望而生畏,不得不行礼道:“见过王上。”

      嬴政一把拦住小春,却是笑道:“春姨不必多礼,您看着寡人长大,寡人已视您为半个乳母。”

      “王上,礼不可废。”

      嬴政一笑,“您越来越像母亲了……对了,父王如何?”

      小春微微施礼,“小春已为太王上请过脉,只要不再多思多虑,安心静养,心疾便可加以控制。”

      “如此便好,多谢春姨。”

      小春垂首而道:“王上言重了,小春还要去见太后,就先告辞了。”

      “请。”

      望着小春离去的身影,嬴政理了理衣襟便迈入殿内。

      “皓……”

      嬴政听得子楚一声轻唤,然则在看见自己那一刹那又敛去笑容,自然也不能拆穿,只拜道:“儿臣见过父王——”

      “坐吧。”

      屋内的宫人内侍忙碌不停,都在替子楚收拾着细软,进进出出让嬴政有丝烦乱。

      “等等!……”忽听子楚制止而道:“那幅凤穿牡丹的刺绣屏风王后喜欢,一并带着。”

      “诺。”

      嬴政眨了眨眼,没有搭言。

      内侍躬身而问:“王上,该用晚膳了,您看是否传膳?”

      “再去问问王后何时过来。”

      “诺。”

      嬴政默默抿过一口桌上的浆水,结果应当是猜得到的。

      “禀王上,太后说殷医师难得入宫,说是今晚要与殷医师闲话家常,便不再过来了。”

      子楚的声音忽得便低落了而去,只道:“知道了,传膳吧……”

      “父王不必忧心,没有母亲陪您用膳,还有政儿,父王可高兴?”

      子楚没有搭言,眼神飘忽,嘴角往下,显然是不高兴的模样。

      嬴政轻声一笑,从上来的晚膳中舀了一勺鱼羹入碗,敬予子楚道:“父王先前为了保住母亲后位,稳住朝臣,便欺骗母亲要纳美。在父王身子支撑不住顺利应当将王位内禅于政儿,那些女子也都推给政儿。父王的这一招缓兵之计用得实在妙,只是母亲心高气傲,您招惹了母亲,恐怕不好哄回……”

      子楚接过鱼羹轻放置案上却没有什么心思动,又听那嬴政问道:“其实您为何一开始不向母亲说明呢?”

      子楚沉默无言,他只是看不过吕不韦擅闯宫闱的模样,更加气不过他与她站得如此亲近,仿佛只要他看她一眼,自己心里就会生出刺来一样。他这样气愤,更加气愤那日从她口中说出的“后悔”二字。

      闭口不言,却不想弄巧成拙。

      嬴政抬手替子楚舀过一杯浆水,又是笑道:“父王,其实政儿一直就想问您,您走过的道路每一步都已算好,疆土、女子、权势、富贵,不过是所有物罢了。那么母亲呢?母亲身为女子,母亲又算什么?”

      “……你母亲……”子楚端起那案上杯盏,唇角轻扬而笑,目光似有星光闪动般得有了温度,“权势与天下,自然要有,若单单仅有,却无生机。而你母亲正是那一丝生机,也更是迈入下一步的勇气……”

      嬴政痴痴愣神,却无搭言。

      子楚一声轻笑,“或许,有一日等你遇上一个这样的人,自会明了。”

      嬴政一笑,或许这是他能够听得的最后的聆训,不久,又见得子楚满面神肃道:“政儿,父王要你应下三件事。”

      但见嬴政起身而拜,伏于地上却听到男人道:“我要你永远善待你的祖母,绝不可有不敬之举;我要你永远记得虎狼不除大秦不稳,绝不可有半丝怜悯;我要你永远不忘大秦扩土之志,绝不可有一日懈怠。”

      “父王的嘱托,政儿记住了。”

      那掷地有声的叩头轻轻回荡在嬴政心里,成蛟也好吕不韦也罢,哪怕是楚国,他也不曾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想,父亲所嘱所托他的的确确记住了。

      ——————————

      咸阳城外,数量马车碌碌而过却在不远的地方停下了轮子。

      皓镧从车上跳下,又伸手去扶那气力不稳的子楚。

      嬴政从头量马车跳下,只动了动神色,不免问道:“母亲……当真要走?”

      皓镧微微一笑,“要走。”

      “那父王呢?……”

      “自然也要走,一个秦王宫两个秦王,像什么样子。”

      嬴政皱眉而问:“那为何一定要去周游列国,外头到处都在起战火,您和母亲这样离去,政儿不放心。”

      “你母亲想要去看春景,父王便一起陪同了。”

      “雍城不是也挺好,那里四季如春,您和母亲在那里养老,政儿时不时也可以看望。”

      “你母亲不喜欢只待在一处。”

      父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皓镧掩唇轻笑,却将目光落在嬴政身后那个青衣女子的身上,不禁抬手招呼而道:“来,来过。”

      “太后……”

      女子甚是乖巧行礼,却不想下一瞬双手被皓镧捉了去握在手中,但听皓镧道:“太王上选美那件事是我与太王上对不住你,未曾想过政儿会这般对你动心。”

      女子面色羞红,微微垂下了头。

      皓镧将一块刻凤镶玉的印鉴塞于那女子手中,又道:“这是我的手符,若你不能接受秦王身侧美姬成群,你又想寻得自己一方天地,你尽可持我的手符离宫。但请你也相信,他既真心待你,自会有所权衡。”

      女子一下慌神,推了推印鉴,垂首道:“太后,这印鉴骊歌受不起,还请太后收回成命。”

      皓镧摇了摇头,又道:“两个人在一起本就是相互的让步,走得下去只在于这份让步未能触及底线。骊歌……我没有让你去做讨好秦王的姬妾,若有一日政儿欺负了你,你大可让人向宫外给我传信,我绝不会偏袒于他。”

      骊歌显然被惊得慌神,只觉手中那印鉴十分烫手。

      嬴政皱眉而问,“母亲,您说什么呢。”

      “我在说你,不要整日动不动就将汤镬的刑罚搬出来吓唬骊歌,再怎么说她也是姑娘家,哪儿惊得起你这样吓。”

      “这又没真的烹了。”

      皓镧瞪了瞪眼睛,直呵斥道:“那也不准!”

      ……

      数量马车最终还是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了天际,嬴政痴痴望着天边,这是他迟早要离去之人,更是他迟早要面对之事,有分别的,只在于或早或晚。

      “王上……”

      一声轻唤将嬴政拽回现实,站立在身侧的是那个自己亲自选中的女子,温婉大方、美丽动人,只是有时候爱哭哭啼啼得犯傻之外。

      嬴政每每看见都会觉得原来这天下的女子不多都是母亲那样的高傲,也不是如楚国公主那样的工于心计,偶尔会觉得新鲜,偶尔会觉得恨铁不成钢,但更多的时候,他只想将她牢牢护在怀里,至少那滴眼泪绝不是因自己而流……

      嬴政将手伸出,黑了黑脸色道:“拿来。”

      骊歌下意识后退半步,问道:“什、什么?”

      “母亲刚给你的手符,拿来。”

      “为什么?那是太后赐予我的东西?”

      嬴政皱眉而问:“连寡人的命令都敢违逆,你信不信寡人烹了你?”

      “……你刚刚明明答应过太后不再吓唬我的!身为秦王怎能出尔反尔?”

      女子反抗的模样在嬴政眼中活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张牙舞爪得瞪着腿儿,却让人看了只想从上到下摸上一摸。

      “那是当着母亲的面,现在父王和母亲离去,寡人最大!”嬴政抢过骊歌手上的印鉴藏入袖中,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骊歌气急而抢,几乎要哭道:“你、你还我!……你还我!”

      “还敢动?寡人看你真是胆大包天,带回去好好惩治!……”

      嬴政一把夹起女子扛回秦宫,也随着确实惩治了一番,不过当床榻上的女子半丨裸着身躯躺在身侧时,却不得不让嬴政感慨道:“说你废物你还真废物,睡觉都撅着嘴,不就是拿了手符吗,至于吗?”

      嬴政翻身下榻又穿好衣衫,手中紧握那雕凤的印鉴,这是他母亲亲赐的手符,只要有朝一日她将它搬出,就是连自己也不可违逆。

      母亲的性格高傲且矜贵,父王予了她至高无上的后位,在世人眼中是这样的恩宠,然则只有嬴政自己知道,自己的父王给了这个女子前所未有的尊重,是或许往后的千百年男人都给予不了女子的尊重。

      嬴政自诩自己不是那样的人,为王称帝,可能看什么都是为自己所有的,女人自然也不例外,而自己的父亲能够做至此,已然是自古未有之。

      迈出房门,赵高忙礼道:“王上……”

      “传寡人诏,除却骊夫人之外,父王赏赐的所有女子依身家受封。从今往后,举凡有不安分之人,赐死。有打扰到骊夫人清静之人,赐死。那日于母亲软禁之时因牡丹花对母亲不敬的女子,赐死。”

      赵高“诺”了一声,紧着躬身而退。

      天光破云的刹那,嬴政抬头迎上那明亮的光束,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和他的父王一样,对天下、对女人、对理想、对爱……但是他想,哪怕不同又有何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九章(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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