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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无情道 ...

  •   她点点头,觉得很是。

      时候再晚些,白奕霆就要离开了。他走之后这房间固然狭小,仍是显得有些寂寥。

      她此时无法催动灵力,便拿出课本来读。翻了几页不慎划伤了手,于是她又把书放到一边。

      今日诸事不宜。

      她这样想,错眼看外边夜色苍茫。这时代的夜晚是很繁华的,她远远看见亮着灯的高楼大厦,仿佛是一道霓虹。她与这繁盛夜色隔着一道竹海,仿佛无法跨越的鸿沟。

      竹海因风而动,竹叶被折断,落在地上,只余萧萧的风声。

      枕畔放的手机响了一声。她低下头拿起来看,瞧见高真华和路松安发来的消息。前几条她都没有听见。少有人这样关心她,她于是认认真真地回复他们。

      知道她没事,但仍需住院观察。路松安便恢复了沙雕本质,给她推送了好些鬼畜视频搏美人一笑,她一开始还尝试逐一谈谈感悟,后来发觉的说这么多话会丧失掉沙雕氛围,于是像他一样,不过脑子的发些哈哈哈哈。

      皎皎在医疗中心一连住了三日,令人意外的是还有不少人来看她。无论认识或不认识,总是体现出浓浓的同学爱。

      连被她敲竹杠的那位剑峰小弟子都来了。他还给皎皎带了一把矢车菊和一篮子车厘子,皎皎催白奕霆去洗。

      白奕霆待她的态度有一点儿奇怪,明明你来我往师兄师妹,毫无逾矩。但皎皎发觉他明显比其他人好支使很多,也会将多半闲暇时间用来陪她。

      那小弟子见了白奕霆,精神过敏般地坐的笔直,白奕霆打量了他一会儿,这才端着车厘子到茶水间。回来的时候正听见那小弟子一连串儿地喊她,“皎皎师姐。”

      他皱眉,道,“她姓白。”

      “白师姐。”小弟子从善如流。

      皎皎从他手上托盘中捡了一枚车厘子,一整个塞进口中。

      白奕霆盯了他一会儿,忽地道,“我记得你,你是剑峰过来的那一批。”

      小弟子道,“是,我叫张宜原。”

      白奕霆看了看张宜原,又看了看皎皎,十分狐疑。

      张宜原道,“多亏白师姐那日帮我喂招,我那日的剑道课可谓技压群雄,还得了先生的表扬。这都要感谢白师姐。白师姐如今为了人间的安危挺身而出,受了重伤,我没有不来探望的道理。”

      他倒是理直气壮。

      皎皎打字道,“我曾接过给他喂招的单子。”

      等张宜原走了,皎皎捧着那一束蓝色矢车菊,手指轻飘飘的擦过花瓣。那催着他去洗的车厘子反倒只倦倦地吃了两三个。白奕霆纵然不懂姑娘喜欢花,此时也悟到一些,于是问她,“喜欢?”

      她点了点头。

      他便在心里记下。

      像晴日里的昆弥川。她瞧着那花束有些出神,一时连鼻端都闻到冰融雪化的气味,森林里落满了雪,在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挡住了进入森林的路。冰河蜿蜒,连土地都随之冻成白的。唯一的暖色是太阳披在冰面上的一层辉光,它永不能深入到冰层之下,也不能给冻土带来哪怕一丝温暖。

      枯黄的草被薄薄覆了一层白,倔强的花破雪而来,却微垂着头,雪白花瓣里是金黄色的蕊。

      她曾在这样的地方练剑,如今想来,倒像是一场幻梦了。

      “在想什么?”她听见他问。

      她给予他一个眼神。他正为她削苹果,面前形形色色的水果摆了一桌子,仿佛是许多个脱光了衣裳的妃子,正等待君王的临幸。她偏爱些个头小、便于食用,且甜津津的水果。他观察了几日,已然将她的生活习惯了解了七八成。

      说到底人在怎么变,习惯再怎么变,到底还是有相同的东西在的。

      白奕霆今日穿了一件漆黑的卫衣,袖子上印了几个英文字母,她并不认识。但却衬的他非常年轻叛逆。他挽起袖子,裸出一截手臂。手腕几乎同她脚腕一般粗,带着一只金属表带的腕表。他身材既健美又不显得过度,把握住一个恰到好处,以男子的标准衡量,已然够得上一句“尤物”。

      他与她天南海北的说些什么。皎皎被他逗笑了,渐渐地竟然发出一点声音。

      两个人相视一眼,十分惊喜。虽然这点支离破碎的嗯嗯啊啊并不能连成语调,她也仍旧说不出话,但足以证明皎皎还不是个彻底的哑巴,还有恢复的希望了。

      完全忽视世上有许多不能说话的人,也可以咿咿呀呀地发出声音。

      因此路松风知道这事儿,十分冷静,道,“这并不算是什么好转,不过却意味着她可以进行发声训练。”

      白奕霆对这发声训练显得很有兴趣。

      路松风又道,“她听力并未受损,连不能开口说话也只是心理问题。早晚会恢复说话的,但至于是什么时候,要看她自己的意愿才行。”

      白奕霆瞥了她一眼,叹道,“我却觉得她不能讲话,是天道要她磨一磨性子。”十分客观唯心主义。

      路松风并不反驳,“你说的也有理。”

      皎皎百无聊赖,只好盯着花儿看。她低血压迟迟不能好转,吃东西只能搅得人想吐,因此陷入迷思。

      后头两日,她经脉终于修复。她决意至少先快速结丹,若是久久停留在筑基,并不是次次都能有这样的好运。

      这样狼狈,至少别是面对区区一个尸奴。

      她有点自嘲地揉了揉额心,从桌上捻了一粒樱桃。

      她抬头盯着白奕霆瞧。他身量极高,足足有一米九。个子高些到底会显得人颀长好看,不知道他是何时结丹的。

      她依稀记得从前他没有这样高,想来如今有路大夫盯着他,吃的总是比较有营养。

      路松风不准她辟谷,觉得青少年不吃东西一定会营养不良,以辟谷丹维生必定会影响生长发育,修道总要先健康快乐的长大,而后青春永驻,也算为漫长的生命打一个好基础。

      世上最大的不可抗力,永远是大夫。

      近日高真华常来陪她聊天,十有八九会遇上路松风。皎皎不会讲话,跟她呆在一块除非拿手机聊天,否则闷的很,不过倒是给她们两个制造很多机会,如今已然互称姐妹。她们聊天聊的很快乐,皎皎听的也很快乐。她初来乍到,总是希望能多掌握些东西的。

      她两个从明星八卦聊到师姐的道侣,漂亮的衣裳首饰,好用的脂粉。皎皎渐渐又在谈笑中睡着。只是那花瓣勾起她很多幻想,于是她做了个梦。

      皎皎梦见了师父。他是个漂亮的男人,辈分很高,据说是因为结丹很早,所以显得长生不老,看起来就像是个年轻的道子。

      她和人比剑,无论如何也打不过。那人嘲笑她,“亏你还声称是剑道天才,道基不稳固,道心不坚定,枉费了这样好的灵根。”

      她并不生气,只是有点儿懊恼。

      “我给师父丢脸了。”她道。

      “不会。”他浅浅一笑,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神色,见之仿若春风拂面。

      “我不知道何为道。”她声音低低的,满满的浸着委屈。“我分不清无情与自私。祖师杀妻证道,究竟是至公还是自私?若是至公,他妻子又有什么道理要为了他送命?”

      “你说的极对。”他笑起来。

      “师父。”她十分倔强,不明白他因何发笑。

      “我与你的看法一样。我也觉得,不是遇事只想着自己便是无情道的。”他笑着向她解释,“若是你能多钻研我们的心法,便能悟到了。忘情剑诀从不是要教人断情绝爱,永失七情。而是一直在教我们,如何去爱人的。”

      “爱与无情,不是对立面么?”她不解其意。

      “这爱不是小爱,不是像师父想着星鹭,怕星鹭遭人欺负。也不是像星鹭想着师父,怕给师父丢脸。”他试图给一个小孩子解释他的世界观,“它是让星鹭见到每个人,都将他当成是师父。师父见到每一个人,也都把他们当作是星鹭。给予每个人同样的感情,超脱在因果之上,超脱于凡胎□□之中。”

      这是他的道心。

      因至有情而能得至无情,无情道有情道,除去情字,只是有道和无道。大道殊途同归,端的看人如何体悟。师父曾是世俗王朝中某年的举子,因此他眼中的道,总也掺杂一些儒学理想。可见儒道之间也并非不能相容。

      可叹她前一世从未懂过,因此明明内心是唾弃祖师的,可是到最后,还是只能跟他踏上同一条刻薄寡恩的路。这一世师父入梦,想必是师父见她生平难得舍己为人,于是入梦,给她一点儿点化。

      大道至简,知易行难。

      她一觉醒来,天地光明。竹海中有人琴箫合奏,颇有古韵,幽幽有些空旷寂寥的滋味。她挣扎着坐起来,见气海充盈,有百病全消之感。

      她已然跨入得药期。

      只是仍不能说话。看来这真的不是她喉咙声带有损伤,真的是心理问题。

      况且她如今还在享受作为一个小哑巴的红利,万一恢复了,她岂不是要对着清虚子喊师父?

      皎皎回忆了一下清虚子那张老脸,叹了一声。

      罢罢罢,道不同不相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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