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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见月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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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奕霆连日来仿佛十分空闲。皎皎上课要跟着,吃饭要跟着,晚上回去也跟着。北辰居与南海落迦固然是一南一北,相距甚远,但是修道之人耳聪目明,她偶尔会觉得他夜里也在盯着她。
这样就很难受了。
将近半夜十一点,他还催促她,“快睡。”
她明明已经困了,却强打着精神道,“我不困。”
“若你再不睡,明日早课要起不来。”他道。
她却轻微地叹了口气。
“一天之中只有这个把时辰由我随意支配,若是睡觉占了多半,岂非浪费。”
他沉默半晌,问,“你以前常常不睡?”
她想了很久。
“还练剑的时候是的。”
后来入了魔就非常嗜睡。梦境极美,她不愿醒来。若是遇到镇日空闲,还可以去找魔罗星君喝酒,喝醉了就再做一场大梦。
许久他道,“你睡觉,我给你拉琴,如何?”
她想了想,他十指修长,骨骼匀称,如竹节一般,这样的手奏乐的话必定很好听。
她回道,“可。”
于是他那边发来语音通话,她接通,将手机放到枕边。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而手机上终于传来抒情且柔和的乐声,是小提琴。
乐声中满满地沾着柔情,却因为独奏,不自觉地感到一点幽凉的寂静。皎皎在音乐一途上无甚造诣,于是无法察觉他对牛弹琴原本的心意。但这样温柔的乐曲是能给她带来睡意的。
她听了好一阵儿,终于问,“这是什么曲子?”
那乐声被消息的提示音短暂地打断。随后他继续拉琴,终于她快要入梦,冥冥中听见他说,“是《梁祝》。”
他一曲毕,放下琴。
他听见语音通话中均匀而细微的呼吸声,判断她是睡着了。无意间想起戏中梁山伯的那段词。梁山伯知道年年庙会上观音由她扮,于是说,“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为何不敢看观音?不敢见我心上人。
他将琴妥善收好,拉开窗帘,窗外风也静寂,迎上月色泼了他半身。月影交织处他鼻梁与眉骨高高相连,将他的脸分割成明暗两半。他点燃一支烟,地上缓缓映出烟雾缭绕的影子。
长夜寂寥无星。白色烟雾缠绕在他指间,他等那支烟烧了一半才递到唇边。烟草的气味长久以来使他平静,尤其是在那些明月入绮窗的夜里。
他需要有一点儿烟瘾。
“我亦不敢见月轮。”
他这样说,许久轻微地一笑。
路松安受了亲姐和亲师兄的敲打,不敢再喊皎皎打游戏,就连上课跟她聊天都要提心吊胆,生怕亲姐发觉了,又要骂人。
可皎皎修炼完了又要喊他,看她一个柔弱的小哑巴,生气了想开麦骂队友都不能,这样让她混野队,他哪里忍心。
皎皎并没有他这样复杂的心理活动。她上课本就上的很吃力,卡里的余额又少的可怜,还要匀出时间练剑。
更别提刚成为网瘾少女,新鲜劲儿还没过。
人生委实疲惫不堪。
白奕霆近日又下山去,她蹭饭也没有得蹭了。于是只好接些喂招的单子。可是随着她在得药期迅速稳固,一开始还是个有良心讲道德的好陪练,肯让人在她手下走五十招。后头就不耐烦了,时常只过个十来招就挑落人家的剑。
成为一个恶名昭彰的奸商。
为了维持生计,她终于接了一个山下的活。
但在山下,她剑术和修为勉强能跟得上,却毫无生活经验。一开始只是高真华承诺陪她一起,给她充作外交发言人,后来路松安也非要加入不可,再后来张宜原不知从哪儿听说了,也缠着她要一起。
“白师姐,虽然我剑法不高明,但我有修为啊,我有钱,我还有丹药,带上我,白师姐一定高枕无忧。”
她不堪其扰,“可我只是打个单子。”
“即便是打单子,多个人总比少一个人妥当的。我绝不会帮倒忙的。”
皎皎腹诽,谁知道呢,你的存在本就是个卧底。
于是周日当天,一行四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天气渐渐热起来,晒得人四肢慵懒。
路上张宜原和路松安疯狂斗嘴,搞的好像是郊游,游览车中充满了快活的空气。路松安道,“只是一个小鬼而已,我们出动这么多人,是不是有点太过隆重。”
这话并不假。且看路松安镇日不着四六,实际上已经得药大圆满,正筹备结丹事宜。高真华也有得药期巅峰,皎皎和张宜原两个要菜一些,是得药初期。
张宜原便要跟他杠,道,“路师兄若是不想来可以不来,我是来陪白师姐的。”
路松安鄙夷道,“你比皎皎入门早上十年,怎么有脸喊人家白师姐,真是好不要脸。”
张宜原道,“我资质愚钝,我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倒是你,资质并未比我高去哪里,如果是你与白师姐比剑,亦未必能胜。”
“所以我并不跟她比。”路松安怂的心安理得。
年少慕艾,皎皎背朝着他们坐。她伏在栏杆上,穿短裤短袖,认真的听高真华讲话,听至一处,两个少女相视而笑,她指尖擦过脸庞,将一点碎发别在耳后,落在空气中的每一寸皮肤都是白生生的,几乎要发起光来。
金门宫弟子能接的单子,无非是为师长跑腿,下山捉鬼,采什么草药内丹来换钱,难度并不高。皎皎这回选的就是一个捉鬼的单子。
就在浯州城内,若一切顺利可当天回来。经专人鉴定,得药期弟子便可接,捉住那鬼,报酬足两千块,顶她陪练十日。
且还经过专人鉴定了,想必既不凶险,雇主又不急着要将其除去。
照着订单上gps的指引,几人转了几波地铁,来到了市中心。任务发布者住在地段极好的一处soho公寓中,也难怪如此财大气粗。
正要进门却遇上门禁。一行得药期的少年道子就这么给拦在外头。皎皎给雇主打电话,一连打了四五个,并没有人接。
可不是说好了么,今日会面。
四人在门口站成一排,被阳光烤焦,并烤的发困。
路松安打着哈欠,手指拭掉眼角一点儿生理性的眼泪。他问,“难不成今日就做不成这单了?我快困死了。”
高真华被他传染,亦打哈欠,叹道,“春困秋乏夏打盹,我也快要不成了。”
修为低些的张宜原竟难得的维持了道子风貌,他斜睨这二人,面露嫌弃之色,“才站这么一小会儿就哈欠连天,这就是金门宫的弟子,呵。”
“你这么一说我到想起来。”高真华忽然道,大家听了这话精神不由一震,但她口中再说出来的却并不如其他三人原本的料想。她道,“你是剑峰来的那个,我知道你,你在剑峰日日被先生罚站,寒来暑往一日不停歇,因此哭闹着非要来我们金门宫。”
路松安虽是失望她说的并不是进去的办法,仍禁不住嗤笑他,“难怪你站功如此厉害,原来是童子功。”
皎皎见那人迟迟接不通电话,就要飞上去敲他家窗户。可他住在32楼,就这么蹿上去实在太过显眼。可这一切是因她而起,总不好教大家陪她在这里站一日的。
幸而此时,终于有个人开门出来。四人立即趁着门尚未关好遛进去。没有门禁卡连电梯也不能用,于是四人再一路爬到32楼。
这回再敲门就有人开了,是个面色苍白的青年男子。他眼下乌沉沉两个黑眼圈,看起来似乎很久不曾睡好了。他似乎有点儿恼皎皎一行扰人清梦,可是瞧见皎皎手里的订单,立即清醒过来。
他的态度换的十分殷勤,还准备了冰镇柠檬水。皎皎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只盯着水中浮的柠檬片,用吸管戳来戳去,觉得十分有趣。
她再喝了一口,又酸又苦,不像她想象中那样软萌。她立即拧起眉头,把柠檬水放在茶几上,还嫌弃的推远了。
这时她才注意到这人的话,“……自那天我在小区外喂了流浪猫开始,就经常觉得被人窥伺。到后来我就觉得我家里真的有一只猫,我的沙发床垫,都被挠的细碎,厨房中的鸡鱼也经常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
“以前我以为可能是有猫溜进来了。可我住在32楼,要是猫掉下去,怎么能生还。直到有一天我在沙发上睡着了,被一爪子挠醒。”他手臂上还有伤口,“我醒的及时,看见一个灰色的猫的影子,我追上去,竟然在街角遇上了个漂亮的姑娘。”
“姑娘穿一条灰裙子,瞧着我笑。后来……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她成了我的女朋友。”他说起这段颇有一点儿难以启齿,“我原本以为是猫偷吃我的东西,想要报恩,便让我认识了她。可后来我才知道,所有人都看不到她!只有我能看到她,同事都把我当作是神经病……见我经常自言自语,对着空气傻笑,自己一个人去看电影。直到我的上司建议我休假我才了解到情况,他们都以为我疯了。”
他苦恼地抱着头,轻声叹道,“可是我明知道她不存在,不是个真人,我仍不能离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