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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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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跟你走了。”瀑霄说。
我不要跟你走了。他找寻了漫长年月的恋人第一次认认真真对他说的,是这么一句话。
午夜完全说不出话来。
午夜问萍水,“你说,我是该毁掉她所爱的人,还是不爱我的她?”
萍水愁眉苦脸地乞求他,“你不是真的这么想的。如果你真这么做了,我保证,你会比现在更痛苦。伤害她对你而言始终是最大的残酷。我了解你。相信我。你不是真的这么想的,你不要那么想。”
那天晚上,一轮圆月,很安静很安静。
瀑霄说:“你一天比一天安静。让人害怕。”
午夜扯扯嘴角,头朝后仰,一直靠到椅背上,然后侧过脸,从一种倾斜的角度看瀑霄对着镜子化妆。瀑霄会用很哀烈的紫去修饰眼睛,重叠三种暖色调修饰嘴唇,定出来的妆都是暗沉沉的,压抑着的热烈。
“你不化妆的时候更漂亮。”午夜由衷评价。
“像个白蒙蒙的幽灵一样,很讨厌。”
“不,很漂亮。像云上梦泽的睡莲。”
瀑霄扎起卷曲的长发回过脸对着午夜笑了笑。
午夜直直望着妆成后的瀑霄,“有一件事我想让你知道,你曾是云上梦泽的监察者。对,就跟那个要捕捉我的人一样,你们都来自云上梦泽,一个空中的岛屿。”
“监察者是什么?”瀑霄想起那个用意图用光谋杀她的家伙,无法认同自己曾跟他相同。
“像警察,云上梦泽的警察。对各阶层进行监督,对所有逆规则的人进行清理。”午夜闭上眼睛回想,“我离开浮岛到云上梦泽大概有一年后才遇到的你,你驱策着三千杀人斑蝶。那种红色斑点的大蝴蝶,成批驱赶过来的时候像朵红色的云。我被这朵云迷惑了,你从我边上过去,瞥了我一眼说……”
“说什么?”
午夜听到那个赤着双足行走在荒原草甸上的监察者轻俏地嘲笑:“哟,一个迷路的使徒。你这么一直走一直走搞不好会走出圣地去达魔鬼才知道的所在呢。”
然后她抬起手,朝午夜相反的方向指去,“你的世界在那里,别再走错了。”
午夜后来渐渐不再是那个只会听从同族人话的空无使徒了,有了一定地位与实力,在第二次遇见那个监察者时,能将她的红蝴蝶们封在一幅丝绸上面。
那幅丝绸被他悬在了楼台上,他呢,他就趴在楼台上等那个监察者自己送上门来。看她仰着脖子在下面怒气冲冲,忽然生出一股温柔的心意。
他想拥抱那个监察者,尽管她看上去脾气不好。
瀑霄听得心潮起伏,好在理智极快地压倒了片刻的动情,但心底依旧涌上美妙的悸动,她本能的感觉到危险。
即使她不爱午夜,午夜都已经在精神上战胜了她。可以不回应他,但作不到去拘绝。就算能,午夜也可以简简单单回击过来。他用尽了力气得对她好,这种决心面前,任何否定的力量都将苍白无力。
我拘绝不了这个人。瀑霄这么想着。我拘绝不了。她的脸因为这样的了悟而有种朦胧的铁青。
瀑霄突然问:“是不是到最后我一定会爱上你?”
“不知道。”午夜有些迷茫,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但是,如果有一天你感觉要爱上我了,不要挣扎,你爱上我是理所当然的。”
瀑霄怔了怔,午夜不甘心地重复:“我说真的,你爱上我是最理所当然的事情。”
“为什么?”
“因为我那么爱你。”
……
“你不能不去勤久那里吗?他心里根本没有你。”午夜说,“或者至少今天不要去了,今天是月圆。”
月圆。
一个世纪前的月圆,云上梦泽福岛上的盛典。午夜在监察者窗外吹了段口琴,那名监察者不胜其挠,从阳台跃下来警告他离她远一些。
“我只是很寂寞。”纠缠者这么解释。
“使徒也会寂寞?”她承认自己没见过这么情绪化的使徒。
“为什么不会?”午夜笑了笑,“我很寂寞。”
花前月下,四目相对,眼波的交汇里种族、阶层、职责等等都在消失,或者是那一刻的美丽和宁静,让彼此对对方都有新的认识。一次认真的对视,可以铸就很多美丽的事情,当然,也许也铸成了惨痛的事情。但当时,都认为一切在掌握中,一个有些偏执,一个又太自信。
最后监察者退让:“你随时随地出现在我面前会让我困挠,但如果你真的寂寞,每个月圆我来陪你。”
每个月圆我来陪你。
瀑霄不记得承诺,她只见到他展示给她的记忆,展示给她的爱情。不动心?画面美好,好象一出童话故事。可是,心里有一角已经塌方,为那个与她有共同记忆,给过她隆重赞美,一直给她背影的勤久。这记忆来自日以继夜一点一滴的共同创建,不是语言的自演自导,不是一出出像梦一样的平面画。
所以瀑霄站起来,飞快地拉开门,“我去去就来,你等我。”
她的心飞向勤久,热烈地想询问他,为什么要让她留下来,她心里只念着勤久,满心快乐,看不到身后人的寂寞。
矮萝卜敲门进来,看到午夜靠在桌上,他左右端详着找到了块毯子。午夜睁开眼睛看着他,依旧靠在桌上,也不说话。矮萝卜见他醒来,局促地把毯子抱在手上,有些怕唐突他似的踌躇在原地踩鞋子。
“萍水已经睡了。”半晌矮萝卜扭捏地说。
午夜点点头,眨眨眼看着他问:“你家人都去世了吗?”
矮萝卜摇头,“我是私生子,他们都不要我了。人败子把我卖到了这个城市里。”他把毯子披在了午夜肩头。
“云上梦泽有一个岛,整个岛就是一个池子,里面有许许多多的婴儿。等长到差不多的时候,鹳鸟就叼着他们飞到那些应该拥有孩子的家庭,把他们从烟囱里扔下去。卟的一声,婴儿呱呱落地,屋子的灯就亮了。”
矮萝卜坐在地上,“难道,我也是这样吗?”
午夜点点头,“孩子都是希望。是幸福。是光明。”
“我也是吗?”
午夜点点头,“大人有时非常傻,他们不要希望不要幸福不要光明,那就随他们去好了。”
矮萝卜趴在膝盖上望着午夜,“你为什么不去追瀑霄?”
午夜又把头埋进臂弯,“她也非常傻,我看了生气。”
“可是她真漂亮,彩色的,晚上都闪闪发光。我没见过比她更光彩夺目的女孩子。”
“是吧是吧。”午夜又露出眼睛,并且笑起来。
美好时光很快消失,一把长刀缠着条涂了鲜血的布料被从窗外扔了进来,那块布料是瀑霄走时穿的那件外套的的一部分,午夜霍地起身抓起长刀跃窗而出。
矮萝卜扑到窗口,一仰头,月光皎皎。
水边的大宅子,大门拉开扑面是寂寞的大空间,有时候水气会化作雾弥漫过来,门口的灯就象浮在了空中。
监察者抬起手臂,高空兜旋的乌鸦便稳稳落在他臂上,对他嘎嘎复命。他转过身拍了拍手,“来来,打起精神来,我们的使徒先生正在往这边赶来了。”
莹芳缩缩肩膀,“你只说挟持瀑霄,为什么把久叔也拖进来?”
监察者揪起瀑霄的头发,让瀑霄的脸面对着灯光,“午夜给这个女人倾注了爱,我动不了她。”
瀑霄睁开眼,她因为失血而面色灰败,落了枝的花朵一样。
监察者俯视着瀑霄,“他凝视着你的眼睛,告诉过你他爱你了,是不是?”
莹芳问:“那是什么?”
“如果有个人对你说爱你,真心真意,即使你的生命低贱灵魂蒙昧,在那一刻,你也变得珍贵起来,独一无二。”勤久靠在椅子里冷冷地解释给莹芳听。
莹芳羡慕地说:“呀,真好。”
监察者点头,“何况是使徒的示爱,简直点石成金。”
莹芳继续眼红,“真好呀。明明她还是她,因为被爱着,她又不是她了。真奇妙。”
勤久拨开脖子上的刀子一点,“有什么好羡慕的,瀑霄现在这样你确定羡慕?专心点,我可不想死在失误上。”
莹芳稍微稳了稳刀子,扣着勤久肩膀的手也稍稍活动了一下,撇撇嘴,“忍冬也说过爱我的。”
勤久冷冷拎起眼角觑了她一眼,“少恶心我了。”
刀光一晃,刀刃过处沁出一串血珠子,瀑霄尖叫:“莹芳你去死!”
监察者无奈地安抚莹芳,“好了好了,你就少刺激你的久叔一下吧,我求求你了。”
莹芳气极败坏,“忍冬是真爱我的!”
勤久冷笑,“那我觉得自己都快是情圣了。”
“久叔,我求求你。”瀑霄几要落泪。
勤久朝瀑霄骂,“你闭嘴!明知错的还一错再错,午夜到底哪里比不上我?你快走,看得我都心烦死了,我根本不稀罕你这么为我。”
瀑霄摇头,监察者得意地说:“她做不到。你们怎么说的?骨牌效应?看,莹芳之于你,你之于瀑霄,瀑霄之于午夜。环环相扣完美极了。”
勤久认命地说:“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