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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美国往事 ...

  •   她叫了一杯螺丝起子,坐在我对面,打量着我。我自信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没有独特到能引起姑娘的注意,我寻思她八成是喝醉了或又是一个打听到我是侦探的家庭主妇。她坐了快半小时,杯底还未空又叫了一杯卡布奇诺,还和一位年轻的侍者调了几秒钟的情。

      我饮了一大口波本,恍惚间,温蒂坐在我对面,她的脸色苍白,还是那么瘦,扁扁的大熊,开朗的笑容。她的嘴一张一合,听不清在说什么。可是,从她的面部表情看,不是那么友善。我又怎么能怪她?她被人残忍地杀害,我却只有每天借酒浇愁。

      我越喝越清醒,开始考虑近期没有完成的事。贝尔交给邻居安东尼了,他会在我不在时照顾好她。已经一个礼拜没有委托人上门。房东在催了,信用卡也停了。安德森从监狱给我捎信,他的中国侦探朋友搬到了旧金山唐人街,如果我有兴趣,可以去找他。

      约定的地点在波士顿的“迷墙”,一家英国人开的酒吧,酒看起来不错,可我还是叫了一份波本。他定的时间是夜里十二点半,我知道男人也有不按约定时间来的毛病,于是,我很晚才出门,一点到的时候,他果然还没有露面。

      她的模样对我而言已经模糊,这当然要归咎于我那天又是正常的状态,宿醉。她是一位英国姑娘,穿着时尚,金色短发,一看便知她是个熟谙世事的老鸟,谁都不能小看。她的皮肤白皙,大熊高挺,有着哈利贝瑞般的张扬。

      “嗨,米兰达,”她的自我介绍迟到了近半个小时,“你不用说,我认识你。”

      事实上,我并没有要回覆的意图。

      “对不起,今晚休息,”我的头疼得要命,“明天到我家聊。”

      “我老板马上就到,”米兰达饮了一小口咖啡,“看,他来了。”

      安德森形容过他,母亲是大陆人,父亲则来自日本冲绳,养鱼起家。他是家中老大,有一个妹妹,叫张文君,他叫张文武,打小的梦想是做一个人民警察,24岁从警官学院毕业,先后做过城管,交警,然后是刑警。满三十岁时,领悟到人民警察和保卫人民没啥关系后,辞职做了私家侦探。

      “让你久等了,”米兰达给他让座,“两杯波尔多,1921年份。”

      我注意到他,满脸的胡茬,一米八的个头,眼睛很小,看上去英俊帅气,只可惜了发际线,很明显在往后移。这是男人无法逃避的厄运。

      “你的助手?”我并没有刻意去问,单纯出于一个喝醉的人与他人第一次见面的尴尬,“你很走运。”

      “我们上个礼拜才认识,”张文武举起自己的食指,“我娶了她。”

      我并没有表现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人,惊讶这个词已经成为我的绝缘体。我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知道。爱她,就娶她。不存在仓促与否。有人认识好多年才结,仍然难逃离婚。

      “她很漂亮,”这是我惟一能想到的话,“安德森竭力劝我回国,你却来了。”

      “米兰达,你先回去,”张文武递给她车钥匙,“威尔逊先生的案子交给你了。”

      米兰达吻了张文武,然后向我作揖,我挥了挥手。

      “我正好有件事想拜托你,”他说话一脸严肃,“我自己办不了。”

      “你是侦探,”我抬起了头,“这方面,我甚至不如你。”

      “我不能露面,在异地他乡,还是同胞好,”张文武喝了一小口,“安德森说你很可靠。”

      “和你来美国有关系?”我都快吐了,“你最好不是犯了什么大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真的,”张文武有些闪烁其词,“只不过,中情局似乎对我不太满意。”

      我的酒仍未醒,还是忍不住四处张望,可是,酒吧这种地方本就是可疑人群的聚集地,连被父亲逼来的小孩也看上去像小间谍。

      “我保护不了你,”我看着他的眼睛,“这点,你是知道的。”

      “你误会了,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需要你调查一个人。他是我手下一个调查员,英国人,能力很强,叫斯蒂夫.科尔。我怀疑他是中情局派来监视我的人。”

      “暗杀?”

      “这么跟你说吧,他们希望我长命百岁,”张文武不无自豪地说,“早在我干刑警的时候就有他们的人联络我,希望我加入他们。当然,不是对付自己的国家。他们希望我成为他们在华盛顿的眼线。”

      “刺杀奥巴马?!”这是我唯一想到的,“这有点难。”

      “英国人也不傻,总统这个东西,死掉一个,还有一大群备胎。我的任务是搜集对英国有利的情报,然后通过另一名情报人员,将情报安全送至M16总部。就这么简单。”

      “你没同意?”我的语气带点打趣,“不想做007?”

      “我也不傻。万一被抓,他们可以推卸责任,说是政府所为。我不想变成间谍。”

      “如果科尔是间谍,你打算怎么办。以后还要雇人,不是么。”

      “我没说要炒他,只是想落实自己的猜测。你想,有一个中情局的帮你打工,有什么不乐意的。我可以充分利用他,来帮我赚钱。”

      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有谋略的人,这也就不奇怪为何中情局千方百计要得到他。

      “我抽空,你不急吧?”我只想尽快把他打发走,“我最近状态不好。”

      “这是你的酬劳,”张文武数都没数,“这件事如果办成,也许我们可以组成搭档。”

      史蒂夫.科尔和一般的英国人一样,严肃,不苟言笑。我跟踪他三条街,几乎被他发现。看不出他有何可疑之处。他的生活和大部分人一样,除了一点。他经常光顾一家酒吧,市内闻名的同性恋乐园。我倒不觉得奇怪,毕竟是英国人。

      我本以为很难混进去,看门人却只是粗打量我一番便向同事递了个眼色。我长得有那么gay?很早以前,我接受了女孩不喜欢我这种人的现实,现在,我又要接受另一个。没人和我搭讪,即便是拐角胡须快赶上女人头发的大胖子也对我爱答不理。

      他的对象是一个美国人,高个儿,戴着墨镜和查理卓别林式的帽子,说起话来非常慢,和科尔对话的过程中,一直在点头。

      我几乎可以断言,他们不是情侣。

      他们出门后就分道扬镳,经过心理斗争,我选择跟踪高个儿的美国男人。一小时以后,他带我来到了一栋巨型的建筑物面前:美国联邦调查局。

      我对科尔的身份开始大胆的猜测,一,他是M16的情报人员,高个美国人是他的线人,二,他是双面间谍,高个美国人是他的联络人,三,他不是来自M16,只是美国政府安排在张文武身边的谍报人员。

      贝尔睡得很熟,我从酒吧回来造成的巨大声响似乎并不影响她的休息。我脱个精光,淋浴使我放松下来,头痛欲裂的感觉也缓解不少,吐了两回后嘴里一直犯恶心。

      我出来以后,浑然不觉有人坐在我的床上。一个女人,手里握着一把小巧的手枪。

      “又见面了,”米兰达声音很有磁性,“衣服穿上,你从来不围浴巾么?”

      “没那个习惯,我这种人不挑剔”。

      “你在调查科尔,查到些什么,可以和我分享么?”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你也是M16,”我淡淡的说,“科尔和你是一伙的?”

      “以前是。现在,他是叛徒。”

      “看来你都知道,可以让我睡觉了么。”我从床底翻出一瓶波本,“很晚了,他该等急了。”

      “科尔警惕性很高,他对我有防备,所以,我需要你做帮手。”

      “除掉他?”我毫不犹豫地摇摇头,“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那我就杀了你,”米兰达扣紧板机,“你选择。”

      “杀了我吧,反正我也会死于酒精中毒,死在你的枪下,并不是最坏的结果。”

      米兰达却收起枪,离开了。

      我并未因为夜晚的小插曲而夜不成寐,反而睡得异常安稳。

      第二天,我拿起和牛奶一起放在门口的早报,一则新闻引起我的注意:一名英国男子在河边裸泳,经法医鉴定,死者或死于痉挛。放在以前,我会很快忘掉。我认识他,说具体点,我跟踪过他。史蒂夫.科尔,中情局的叛徒。当然不会是意外。

      我是不是应该逃跑?或者,在逃跑前告诉张文武米兰达的事。

      “迷墙”今天生意不佳,只有几名英国人,家都在看湖人对火箭的比赛,只有廖廖无几的人寄希望在火箭身上。也不能怪他们,毕竟科比今天的状态太他娘的好,跟吃了兴奋剂似的。

      我照惯例叫了一份波本,张文武依然很晚才到。

      “来了,”我努力让自己清醒,“我有事想告诉你。”

      “我说过还想雇他,没让你做了他,”张文武显得很激动,“你是侦探,不是职业杀手。”

      “不是我,是M16,”我还想往下说,他已经举起了枪,“听我把话说完。”

      “说什么,米兰达也是M16?”张文武的话居然一语成谶,“她已经告诉我,你勾引她的事。”

      “她真的是M16,”我知道说什么他都不会信,“我没有理由骗你。”

      “朋友妻不可欺,这道理,你看来还不懂。”他几乎要叩准板机。

      正在此时,一声枪响,我摸摸自己,安然无恙,而一旁的张文武却倒了下来。

      望着他胸口鲜红的血像露天温泉般流,我闭上了眼睛。

      “不用谢,”米兰达收起枪,面不改色,“你还不快跑,警察快来了。”

      “我又没杀人,大家都看到了,是你开的枪。”

      米兰达将枪上的指纹擦干净,拿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保鲜膜,往枪上摁了一下,然后,把枪仍在尸体边上,而酒吧的客人一个个陆续都站在她身边。

      “你该明白了吧,我为何选这家店。”

      “这里是你们的联络站?”我咬咬牙,“中计了。”

      “戏也演得差不多,”米兰达举起张文武的枪,“该落幕了。枪上都是你的指纹,大家都会作证,你们是互相朝对方开枪。”

      “她妈的,早知道就不当侦探,”我闭上眼睛,准备接受这颗为我准备的子弹,“尽量打准点。”

      四周响起热烈的掌声,我正纳闷的时候,张文武却从血泊里站了起来。

      米兰达扶着他,显得很尊敬。

      “张医生,这个病人太难搞了,”米兰达望着我,“来一杯?”

      “我还不明白,你不是侦探,你也不是M16,那科尔的死是怎么回事?”

      “我写的报纸生动吧?”米兰达递给我一杯波本,“这对一个护士可不容易。”

      “谁让你们来捉弄我的?”我回过神来,“安德森,好小子。”

      “他可不是要捉弄你,是希望你明白,在美国当侦探是不现实的,”张文武的神情非常严肃,“他知道,你从不听别人的话。我和他是朋友,所以,才勉强同意演这出戏。”

      “那,你的剧本里有没有真事?”我倒没有真的生气,“替我谢谢他。”

      张文武一把搂过米兰达的腰,向我炫耀。

      “她真是我太太,”张文武耸了耸肩,“只不过,我追了三年才追上。”

      “那个美国男人是怎么回事?”

      “他和科尔是真的同性恋,”张文武笑了起来,“可是,他不能让别人知道。”

      “这酒吧?”我挤了挤眉。

      “和我们没关系。我早就和老板商量过,说我们是大卫芬奇的新剧《心理游戏》剧组,来这拍戏。我送了他几个我模仿大卫的签名,他就答应了。”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我悄悄走近他,对着耳朵,“你有一个妹妹,这不是假的吧?”

      “是真的。她是真想成为马普尔,你回国可以去找她。”

      “她喜欢狗么?”我喝了一口波本,“结婚了没有?”

      “你关心这些做什么?”张文武似乎意识到什么,“你可不准打她的主意。我只有这一个妹妹,再说,她早就订婚了。”

      “对象叫什么名字?”如果不能快速回答,八成是假。

      “肯恩.格林伍德。他是我一个客户的儿子,在伦敦认识的。”张文武拉住我,拍拍肩膀,“我妹妹是个外表坚强,内心脆弱的人。和她相处久了,你才会懂。”

      “我不会欺负她的,放心,”我哼哼。

      “别说傻话,我怕你被她欺负,我们张家人都是豪杰,哪轮得到别人欺负,”张文武叫了一杯秀兰邓波儿,“你最好把酒戒了。”

      我离开以后,酒吧老板走过来,递过一张纸,张文武缓缓写下几个大字。

      “今晚动手,”张文武喊来米兰达,“盯着那小子,直到他离开波士顿。”

      “你真要亲妹妹和他开事务所?”米兰达有些不解,“他应该没发现我们的真实身份。”

      “这都不重要,即便他知道,也不会说,”张文武眯起眼睛,“他是个可靠的人。”

      “他可是个酒鬼,”米兰达仍不放心,“酒鬼都不可靠。”

      张文武打开手机,上面是一个酷似石原里美的女孩。

      “酒鬼也分很多种,”张文武摸摸口袋,笑了笑,“他是我见过,最清醒的酒鬼。”

      这边,我默默摘下窃听器的耳麦,面无表情。

      高个美国人喝完又把瓶子递给我。

      “你放心,他们不会死,”他也吐了一地,“你真的不该喝这种东西。”

      “你答应我的事,不要忘记,”我猛地吸了一口古巴雪茄,“我很快就要回国。”

      “你女朋友的案子需要时间,线索太少了,”他大口喘着粗气,“你还是很划算的。”

      “我背叛了朋友,等于背叛了我的信仰,”我没有继续说下去。

      “人是不需要信仰的,”他狡黠地说,“只需要为自己活着。”

      我仰躺着身子,此时,头痛欲裂,我却不自觉地在微笑。

      酒杯落在地下,却没有摔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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